第7章 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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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宇霜小时候全家还住在老院子里,他们村分为村头和村尾,村头靠近泊油路,泊油路上有商店,各种铺面还有中学,也有进城的公车从这驶过,全村最体面的地方都集中在这里,而村尾在荒原和河畔上,有土窑,有坟堆,和大量的庄稼地,谁家死人了,总有一帮人吹着唢呐,抬着棺材,往村尾土原上抬,小时候罗宇霜最喜欢看死人过路,看孝子们如何夸张的哭叫,偷摘花圈上的纸花。最令她感兴趣的是那些纸做的房子和小汽车。
村里有一个习俗,就是凡抬棺材路过的家户门口,都得点一堆火,不知是送别还是辟邪,罗宇霜总和一帮小孩跑在棺材前边喊“点火了,点火了,抬棺材的来了。”那些大人一听到,就报来一堆干草,火柴划两下,火就在门口熊熊烧起,正好等棺材过了,草烧败了,地上全是黑色的灰迹。
罗宇霜是晚上子时出生的,听她妈说,她难生,爷爷在院里不停烧香,一个多小时才生出来,刚出生肚脐上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像肚子漏了,家人以为是个短命的怪胎,结果她成了全家最结实的孩子,能吃能喝,精力旺盛,据家里大人口述,她小时候不怕蛇,看到地上有蛇就要去捡,确实,罗宇霜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比如把在土堆里老鼠崽子捡回来,把洗衣粉灌到针里,再把针扎在鼠崽身上,直到看到活蹦乱跳的生物失去生命的迹象。
再大点,她欺负那些比她小的小孩,让他们立在墙角,不能动,甚至不能眨眼,每想到这些,罗宇霜觉得死后该下地狱煎一回。
那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夏夜,一家人围坐在方桌前吃西瓜降暑,妈妈把自己用过的勺子直接插到了她的西瓜红壤上,这把罗宇霜气得叫出来,她从小就对人的口水有恐惧,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她从不和人用一个杯子喝水,再馋也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还嫌我。”妈妈生气的看着她,而她把勺子扔到地上,厌恶的说:“恶心死了。”
她爸火了,把她面前的西瓜拿走不让吃,不吃就不吃,罗宇霜气呼呼的出门,那时已经晚上八点了,农村已经相当寂静,她踱步到河畔,第一次想用死惩罚父母,让他们知道自己犯下怎样滔天的罪行。
凝视着深渊,她害怕了,老人常说人死如灯灭,自己死后会去哪里呢?她还想去bj看看,村里人都说bj好,有高楼大厦,有赚不完的钱,吃不够的好吃的,若死了,岂不冤枉,想了想,抹抹眼泪往村尾深处的舅舅家去,无论如何她不能回家,必须让爸爸妈妈知道他们错了。
正当自己在供电站旁的路灯下踌躇,爸爸迈着大步子横着脸走来,边拽边踹把她打回家,她嚎啕大哭,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站在那。”
她乖乖站在院子里杏树下罚站,她爸是退伍军人,惩罚起人有自己一套,基本是立正稍息,看墙壁。
爸爸每踹她一脚,她往前踉跄几步,她现在没死的想法了,只是恐惧。妈妈站在一旁既心疼又生气,最后心疼胜过生气,阻止了父亲的暴行。
自那以后,她像个记仇的孩子,把那一夜的事刻在骨头上,二十多岁和爸爸论起事儿不愉快,罗宇霜都会提上一嘴,“你还记当年你怎么打我吗?”
之前爸爸有时沉默,有时笑笑,这两年罗宇霜发现只要她提起这事儿,爸爸眼里有了些恐惧,她惊讶的发现那个生龙活虎的男人老了,卑微了,沉默了,苍白了。而自己茁壮了,可以横眉竖眼了。
十岁,罗宇霜被父母送到城里寄宿学校读书,大人们美名其曰是让她受良好的教育,实则是父母要外出打工,没法照料,她和哥哥罗宇飞俩人一个放假回奶奶家,一个回大姨家,两个星期回一次,哥哥是家里的长孙,爷爷奶奶从小溺爱,溺爱的方式就是给吃好吃的,这导致哥哥从小胃口就被惯坏,而罗宇霜身体最大的动力就是胃口,经常涎着脸问奶奶要吃的,奶奶总是灰着脸说:“你比猪都能吃。”
罗宇霜去城里寄宿学校读书后,大姨家就成了第二个家,她喜欢大姨家,因为有两个漂亮的表姐,她们在村头泊油路上开了家美发店,她喜欢听表姐讲日常琐事,这些琐事被表姐表述出来像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表姐会把床单裹在她身上把她打扮成摩登女郎。
大姨是很凶的一个农村妇女,眼睛大,气性不好,经常和她的邻居对骂,甚至动手,骂起人来异常毒辣,笑声比学校的铃声还有穿透力,她总爱学大姨的笑声,阴阳怪气的样子,惹得一众大人轰然一笑,但大姨眼泪也长,经常在和上医学院的表哥打电话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姨和大姨夫都是本分的农民,姨夫是木工,头发上经常能看到木头屑,每次回家,大姨拿着小笤帚把姨夫从头到脚扫一遍,而罗宇霜咯咯的笑着说:“伯伯是个木头人。”
农村的生活,免不了下地干活,罗宇霜家里没几亩地,也不种,父母都很少下地,她和哥哥理所当然的娇气,但她喜欢跟着大姨去地里,每次去她总提着小板凳,跟在两位漂亮的表姐后边,到了地里独自坐在一边玩花花草草和瓢虫,吃着酸枣和在别人地里偷来的瓜果,特别是傍晚黄昏时看着晚霞,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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