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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南衣语气非常自然,道:“你既继承了十方城的六道神符,因此你的精神力远胜于常人,这‘天下卷’神性太过霸道,青玄、轻水她们二人经受不住,叫你读来,自是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沧南衣忽而抬起眼眸,大有深意地看了百里安一眼,淡淡一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本座是想传授于你术法,却又拉不下来脸面,故此以这般委婉迂回之术,来将这些知识灌进你的脑子里?”
百里安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神鬼难辨的圣人娘娘心中究竟是在作何想法。
可此时此刻,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透,她此举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用意?
早年在仙陵城间,百里安就知晓她对他起过收徒的心思,直至后来在天玺剑宗,来到封印小白龙的暗境之地,她亦是亲身而至,授以鉴字诀。
只是最后在十方城中,他身份暴露在天光大白之下,收徒之事这才不得已无疾而终。
可百里安不觉得她是一个会因为天道秩序而轻言放弃的性子。
若她当真不愿意收他为徒,那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定然不会是因为仙尊祝斩视尸魔一族为仙界最不能容忍的心腹大患。
而是因为对于收徒之事,在她心中本就可有可无。
若是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而惹得昆仑与仙界产生芥蒂麻烦,自是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今夜看来,这位圣人娘娘若是心里头还存着收徒的心思想法,纵然明里不好驳仙尊祝斩的旨意,可她暗地里,还当真是未必将祝斩的旨意放在眼底。
对于沧南衣的发问,百里安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承认她话中所言,倒是显得他格外自恋,堂堂昆仑神主收徒,竟还要以这种隐晦遮掩的方式,倒贴上赶着似的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他。
可如若不承认这话便就是他心中所想,那又未免显得他太过虚伪了些。
念及此间这左右为难的心绪不宁,百里安暗自苦笑。
对上这位圣人娘娘,好似再多的心思与算计都全无用武之地。
百里安知晓,沧南衣并非城府算计之人,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起当初还是敌人的九十九来说,还要来得棘手一些呢。
既然一切的虚与委蛇都毫无意义,百里安所行直来直往道:“娘娘深夜传唤我至此,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读这秘卷内容给娘娘听?”
这神兽遗骸圣血所化的秘传,皆是身死之后,由沧南衣一手编撰而成。
纵然这篇卷内容极其霸道古老,深奥难以悟读,可在这长久数百万年的岁月里,足够一人参详钻研了。
更莫说这个人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而是圣人神主沧南衣了。
这篇卷中的内容,她又如何需要借他人之口,宣读入心呢?
沧南衣面上一笑,她垂下眼眸的时候,眼底的光含得很浅,万般情绪尽在光中皆不见,她嗓音清淡道:
“本座传你自此,为何就不能只是让你读书?你所担心的采阳补阴之事并不会发生,如今便是让你念个书给本座听,还要这般深究根源,小家伙,你入昆仑这么久,本座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沧南衣嗓音平稳清淡,可言辞之间却是逐渐透露出几分危险的味道来。
百里安却并未被她吓到,他摇首失笑道:“娘娘罚我跪雪,关我入珈蓝洞,在我看来,皆符合娘娘应当可行之事,但若是叫我读这本书,才感觉当真是在纵着我。”
在前世记忆之中,他记得那年他还是天玺剑主,并未承青帝之玉,六道主宰仍旧还是仙尊祝斩。
他曾三请昆仑,都未能够请读这昆仑所藏的神兽圣藏之篇。
如今,却似寻常野史诗集一般毫不起眼地仍在百里安的面前,供他赏读,这如何令人不慌。
沧南衣不徐不疾道:“小家伙如何就知,本座让你读这‘天下卷’是在纵着你?你修行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难道还不知,这世间里有些书卷,并非你观之于眼,宣之于口,便是能够熟记于心,化为自己的东西。”
“纵然本座有着九百万年的功力修为,对于这些藏卷,都需日夜耗费精神神识蕴养温习,若有懈怠,这些藏卷的灵韵自失,世间便不会再有这些篇章,所以这些书籍,需本座日夜观读,若是太久不读,纵然是本座,也会忘记这书中的神通术法。”
“娘娘精通万法奥义……”
“便是本座精通万法奥义。”沧南衣打断他道:“这悠悠无涯漫长岁月里,吾这三两之心,如何能够将自己的所见所识事事皆记于心?
圣人亦需温习,有些东西,若是忘记了,便也就不在了。”
“无所不能的神明圣人,并非无所为而无不能。”
她抬眸之间,绝美的脸旁间,有烛光摇曳,长睫在脸上落下晃动的阴影有些深远,“正如这世间神明,依靠人间信仰力而留存万世,若信仰不足,世间自然也就已无神灵了。”
百里安:“……”
所以,在她这漫长的生涯之中,圣人之所以能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并非源自于她自身的强大,而是因为漫长的学习,从未懈怠的日夜温读,故此才能够长久不败。
他在心中暗自苦笑一番。
世间之事,本就不简易。
千仓万箱,非一耕所得;干天之木,非旬日所长。
她既能有今日这般伟大成就,其背后必然是经历了无数平凡且坚持的细微小事。
如此说来,这书人人都读得,却非人人都能懂得。
纵然一书在手,万字真言入心,却也难悟其中真谛,也是惘然。
自他口中念说出来的是文字,可听入她耳她心的,却是无上妙法神通。
倒也难怪沧南衣这般从容大方了,此卷,便是流于人世万古岁月,又有多少人能够读来懂来?
百里安光是言念几行字,精神识海便已动荡不受控制。
若是想要在一夜之间,将这本‘天下卷’,不入心法,只凭言说之语念出,怕是都足以熬干他所有的精神力。
倒也难怪,沧南衣要在这种时候宣他入殿了。
以她如今这般状态,若是日夜观读神卷,怕也是颇为疲倦困苦的。
有人若是能够撑得住这‘天下卷’的精神意识的侵蚀,从旁读于她听,对于她来说,确实能够轻松不少。
理清此间关系,百里安心头释然大松,既然仅凭朗诵览读是学不来这‘天下卷’的,倒也不必担心陷入那麻烦之境。
而观读文字,虽说极其煎熬,他也就权当熬打修行神识精神之力了。
便拿起放在案上的那本‘天下卷’,低声徐徐念了起来:
“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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