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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卡盐湖的西北山口,苍鹰在天空盘旋,携带大汗九斿白纛的卫士在西北山口伫立,蒙古鼓手跨坐于驼峰之上,敲响左右战鼓,一队队察哈尔骑兵自山口向湖畔蔓延开来。

林丹虎墩兔大汗策骑战马,拉开望远镜气势汹汹向南望。

在一望无际的盐碱戈壁尽头,雪山脚下隐约可见营盘,那是卫拉特的驻地,和硕特骑兵和准噶尔火枪驼城正虎视眈眈。

国师汗图鲁拜琥的使者刚被林丹大汗送走,血还热着呢,身子留在这边,脑袋正被大汗视死如归的勇士提着辫子送去南边。

战旗之下,海北知县陈钦岱表情肃穆,打马至虎墩兔身边叹了口气“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汗何必杀其使者泄愤?”

虎墩兔瞥了他一眼,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眉头一拧,扬鞭向北“你既做了南朝小王的官,就去把老婆孩子给我看护好,别的事情不必你管。”

他最见不得蒙古人称汗,从前他就觉得南朝就一个皇帝,北边也该就他一个大汗,何得处处称王?

他打这个、征那个,做出外人看来左手砍右手的举动,其中一大半的内在驱动力,都是被明朝逼得。

因为明朝眼中统治蒙古的大首领是土默特,是顺义王。

而至于他,孛儿只斤氏·林丹巴图尔,青春期时候南朝人好歹还叫个小王子,等人家三十多岁就喊人家虎酋。

他们甚至不愿叫他一声北元大汗。

搁谁谁不生气啊?

在汉人角度上蒙古都是蒙古,一个部落是一个部落才是蒙古的正常状态,谁强谁的贡马就多一些、受赏就多一些,土默特部最多。

但是在林丹汗看来,分散的蒙古并不是蒙古的正常状态,远有成吉思汗、近有达延汗,大一统的蒙古才是蒙古的正常状态。

只要吃过中央集权的仙丹,统治者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中央集权的美妙滋味。

对他来说,生来就必须扭转汗庭式微的局面,所有蒙古人,敢称汗的都是摆明车马的敌人;没称汗的不上贡,是暗搓搓挑战权威的敌人;上贡却不听话的,则是潜在的敌人。

这么一分,就不存在左右手了。

汗庭形势岌岌可危,腿都没了,哪儿还有手啊。

虎墩兔一直以来要的,就是在蒙古诸部形成权威,南朝的皇帝也要承认他,至于后金……后金是什么东西?

虽然后金军吓得我听说打过来就赶紧跑、都城都丢球了,但女真人还是那个给兀鲁斯养鸟的小东西,我就是看不起你,有本事等我统一蒙古再打。

这是他四处讨伐蒙古诸部的核心思想。

南朝能团在一块,为啥蒙古不能?

相较而言,天下间所有的汗也好、王也罢,虎墩兔都不认,在他心里能跟他地位相匹的只有大明皇帝一人。

他是眼看着土默特在与明朝建立贡市后强大起来,他也需要借助明朝的力量富国强兵,只不过他没赶上最好的时代,南朝对他的态度是时赏时不赏,他对南朝的态度也是时服时叛。

也正因如此,如今他逃到西海,跟南朝皇帝的联系完全断绝,但有刘承宗这个南朝小王存在,对他来说元帅府能够替代南朝,成为北元汗庭事业繁荣的关键所在。

所以对与元帅府,他就在表面上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认了,实际上心底对此还有点窃喜,甚至直接在言语上称刘承宗是南朝小王。

嘿,丢人的不止我一个,南朝也他妈处处称王了。

就冲这点,林丹虎墩兔没跟陈钦岱发脾气,他是生杀予夺的大汗,却看在刘承宗的面子上,赦免了陈钦岱在言语中认同卫拉特国师汗地位的罪责,他认为自己很大度。

但陈钦岱就非常不爽了,都啥年代了,还在这靠爹生娘给的血统拿大汗的架子,我们元帅府连皇帝都不认,你这行得通吗?

再说了,你手下管的蒙古人也就比我们大帅多一点,算哪门子大汗?

但陈钦岱不敢在虎墩兔面前露出不满,毕竟这鸟大汗不讲道理,人家国师汗的使者说杀就杀,还把脑袋给卫拉特送回去,最离谱的是还真有人敢提着脑袋往那边去。

陈钦岱可不希望自己的脑袋被人送回元帅府,主要还是这回一骨朵不能解决问题了,否则他真挺想给虎墩兔来一骨朵的。

这会把大汗敲死,察哈尔的军队就全便宜卫拉特了。

他只能做出一副说错话的模样,赶紧作揖告退,当下也不观察战场了,只给虎墩兔丢下一句“大帅说了,若军情紧急,帅府会为大汗提供帮助,大汗可向东转移,那边有帅府堡垒作为依仗。”

虎墩兔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只是摆手让陈钦岱下去。

这个元帅府的南朝小王并不比大明皇帝够意思多少,卫拉特打过来,让他出兵,他不出兵;让他供粮,他不供粮……虎墩兔寻思我这难道不算给你守边吗?

好说歹说,派了第三批使者过去,才允许把察哈尔三万多妇孺暂寄海上。

就这还是陈钦岱好说话,让他把妇孺从北边送到海北县,他往东边的南山堡派使者,南山堡守将根本不让人靠近,就连妇孺都不让从那过。

虎墩兔心想,他都派人过去看了,就一大片荒地,还威胁说什么过去就开战,谁稀罕过去啊?

他却不知道,钟虎不准蒙古人靠近南山堡,并不是心疼刚播种的地,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刘向禹在南山堡。

堡外的山坡上,守将钟虎牵马在前,着青色长袍的刘向禹负手立在山崖,向西边望去,二十里外的盐湖就像条铺开的蓝色绸缎,映着天空的颜色,隐匿在群山的光晕里。

他们看不见两相对峙的战场,就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战争。

钟虎问道“太爷,虎酋会把家眷放在海上?”

刘向禹摇摇头,无所谓道“放了对他好,能放开手脚作战,不放我们对帅府也没坏处,三万妇人的粮不是小数,正好你家大帅也不愿放虎酋的人入关。”

老弱妇孺只是个好听话,跟着虎墩兔辗转四五千里,还不是有准备的行军,是连逃带窜、接连败仗,老弱哪里能活到这会儿,小孩都没多少,都是妇人。

钟虎深以为然,过去不管农事不知道,开垦三万亩地正常年景也就才够三千人吃用,养活三万人就要三千顷地,他们这些人想活命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

更多的人口,就只能减丁,不减自己的丁,就得减别人的丁。

他问道“那大帅,是个啥意思?”

刘向禹没说话,转过头看着钟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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