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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城的生民该不该死,河北的谋士们说不出一个对错。
但张邈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陆悬鱼来到下邳大概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待得挺好,每天帮后厨杀猪,还获得了一个“杀猪将军”的美称。
其余时间用来在城里溜达,看看有没有人因为这个前所未有的寒冷冬天而挨饿受冻,剩下时间在温暖的屋子里躺平,专心致志地一边听外面的寒风呼啸,一边裹在厚实的皮毛里,拨一拨炭盆里的山药。
张邈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说是有要事,请她去一趟小沛。
这位兖州名士算是客将的身份屯扎在小沛,他带来了男女部曲万人,这几年里生活得还不错,因此当她顶着寒风走进小沛的城门时,见到的就是一个白白胖胖,似乎万事不操心的张邈,以及很明显比哥哥小了一圈的张超的。
“辞玉将军!”张邈很显然已经在寒风里等了许久,腿脚有些不太灵便,“劳将军亲至,在下有愧啊!”
“没事,没事,”她赶紧摆摆手,“张公看起来比我不耐冻多了。”
等在城门处的一群人气息为之一滞。
……好像把天聊死了。
虽然天寒地冻,但张邈在小沛的宅邸收拾得相当不错,看起来不算很豪华,但酒席上样样东西都很精致,甚至还有温室出产的一点鲜嫩青菜,配着一块块蜜汁烤肉,特别的赏心悦目。
“将军代刘使君镇守下邳的这几日,感觉如何?”
“都挺好的,大家都很忙,省去我很多功夫。”她乖巧地答道。
“将军闲暇时,以何娱己?”
……杀猪。
……这个爱好有点凶残,不适合往外说。
但其实这也不是爱好,更像是主公没事编编手工活,平复一下情绪,也能在这种手工活的间隙中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她是谁,她来自何处,她要去往何地?
她曾经的理想是什么?现在有所改变吗?
她的确一步步跨越了阶层,她还是她吗?
“读书。”她说道。
张邈摇摇头,“辞玉不是读书人。”
……咳。
室内温暖如春,又有珍馐美酒,门口还有几个乐人在吹拉弹唱,扮演气氛组。
……但看张超的神情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哥哥在同她寒暄,弟弟却是一脸的愁眉苦脸。
“张公今日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张邈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乐人们抱着乐器,悄悄退下了。
“我等是为臧子源事,欲请教辞玉将军。”
她眨眨眼,“请教我什么?”
话音刚落,张超忽然就起身了!忽然就离席了!忽然就冲过来,行了一个大礼!
她整个人都麻了!
张邈张超兄弟俩请她来的原因特别简单。
袁绍已经兵临濮阳,准备殴打一下自己不听话的臣属了。
比起送信没送出去的沮授,张超是冒着生命风险,从小沛北上到济北,然后再南下来到濮阳,见了臧洪一面的。
“我想要劝他弃濮阳,与我同归小沛,可是他不肯呀!”
“为何不肯?”她问道,“臧使君莫不是对袁本初忠心仍在?”
张超摇了摇头,泪水顺着面颊便流了下来。
“他说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他为大义,一定要留下来让天下人知道袁氏的恶行,因此不肯离开。”
“……其他人呢?”
“子源欲令城中将吏士民随我同归小沛,众人皆垂泣,不肯弃他而去!”
她搓了搓脸。
一个死心眼的臧洪,以及一城死心眼的将士官民。
对她来说,汉室是什么?
是雒阳宫中那个十几岁的天子吗?
是高庙与世祖庙里的那些牌位吗?
或者是她都快忘在脑后的那个玉质的小玩意儿吗?
“大汉”一定还代表些别的什么东西,她想。
一些对于这个时代的汉人来说,值得抛洒生命,也要去维护的东西。
“那你想要我帮什么忙呢?”她好奇地问道,“我的兵马在青州,没有主公的调令,不能来助你,下邳的兵马除非紧急之事,否则也不归我调动。”
“我兄弟自有部曲万人,不须将军一兵一卒,”张超急切地说道,“只要将军教我如何能击退袁军,便感激不尽啊!”
张邈少时以侠义闻,性情豪爽,待人接物的技能似乎是天生点满的,因此总能结交各路英豪为挚友。
他这个交际技能有多厉害呢……曹老板视他为兄弟!为他能去顶撞带头大哥袁绍!想想看吧,那可是曹老板!
但张家兄弟俩都几乎没点过什么战争技能,部曲私兵很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仗。
……但是,这怎么教?
她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张超,这位中年人似乎会错了意,有些着急了,“将军!将军若能指点一二就好,不须将军旗鼓!若引得袁绍怨恨,其中干息由我兄弟一力承担!”
她摆了摆手,“我不是不教你们……我得想一想。”
……她除了打仗之外的时间里,其实就很少去思考“战争的艺术”。
所以让她来当顾问或参谋,她还真是有点懵。
但张邈张超兄弟大喜,一迭声地道谢,都当她应下了,还特意给她收拾出了一个院落,里面备好了各种地图不说,伺候的人都备好了。
“这几个人都是从我的部曲中挑出来的,”张邈指了指跪在墙根处的六个人,“习诗书,通礼仪,箜篌能弹,文书能写,精心教习数年,送来给将军当个仆役。”
“哦,哦,”她呆呆地应下,“多谢孟卓公,其实我带了亲随前来,也使不动这么多仆役。”
张邈一本正经,“多送来几个,将军可以挑挑。”
“……挑?”
他瞥了那几个低着脑袋的人一眼,“抬起头来。”
灯火下,一排或圆脸或鹅蛋脸,或白皙或古铜,或清秀或阳刚,反正长得都很精神,其中有两个称得上漂亮的十七八岁少年都抬起头了。
……她石化了。
“都送给将军了!”张邈大声说道。
“这是‘精心教习’的?”她忽然抓住重点,声音颤抖地发问。
“是啊,不过洒扫庭院,牵马抬水,他们都能做得来!”
“张公教习他们干什么啊!难道徐州有哪位贵妇需要美少年伺候吗?!”她惊恐地问道,“还是说哪个男人需要这些美少年?!”
张邈哈哈大笑起来,“非也,早早挑选教习这几个僮仆,就是备着有事央求到辞玉将军这里时,好开口啊!将军勿要推辞,说不定以后送僮仆的人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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