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东楼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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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万岁都承认自己一时不察了，你还想怎么着？”</p>

“严世藩能骗得过万岁吗？我看万岁是压根不想管吧？”</p>

“万岁曾亲口说过严世藩是天下奇才！再说了，连萧天师都承认不如严世藩聪明机智，骗过万岁又有啥稀奇的？”</p>

“可严世藩就在万岁身边啊，他收那么多钱，干那么多坏事儿，万岁能不知道吗？”</p>

“严嵩还是他爹呢！离他不比万岁近吗？他爹都没发现他干那么多坏事，凭什么万岁就能发现啊？”</p>

“可是……谁能证明严嵩不知道严世藩干的坏事儿啊？”</p>

“万岁没杀严嵩啊！这还不足以证明吗？如果严嵩知道那些事儿，万岁早就把严家满门抄斩了！”</p>

“……你说的也有道理，最后万岁毕竟是杀了严世藩的。唉，还是听朝廷的吧。”</p>

就这样，全国的冤假错案不断被平反，嘉靖的声望却越来越高，人们都说过去是严世藩造的孽，现在是万岁平的反。</p>

民间的声音自然会传到嘉靖的耳朵里，嘉靖高兴不已，觉得师弟真是太为自己着想了，这一招太牛了。</p>

因为心情愉快，所以嘉靖第二天上朝时，着实地夸奖了一下礼部和教坊司，说他们的书坊、戏院办得不错，起到了拨乱反正的积极作用。</p>

燕娘官职太小，没资格上朝，徐阶作为礼部代尚书，接受了表扬。</p>

并谦虚地表示，这都是万岁领导有方，萧大人忠君之心，我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p>

然后徐阶特意强调，刚刚从青州知府任上，升到礼部右侍郎的杨继盛，在此事中表现突出，不负圣望。</p>

就在君臣互吹，一片祥和之际，一个干巴瘦的家伙走出队列，一拱手，干巴巴地开口道。</p>

“万岁，臣海瑞奉旨清查冤假错案，发现一宗冤案。</p>

因案情牵涉甚大，臣不敢擅专，需向万岁禀明，请万岁准许臣等处置！”</p>

嘉靖笑道：“是海瑞啊，什么冤案，之前不是给你们旨意了吗，处置就是了，何须向朕禀明呢？”</p>

海瑞木头似的脸上表情严肃：“万岁，臣查实当年严嵩所呈，证明夏言收受曾铣钱财一事，并不属实！</p>

卷宗内所附曾铣的行贿信笺，以及夏言回信，均系伪造。由此可知，夏言收受曾铣钱财，应是严嵩陷害！”</p>

本来热烈和谐，暖若三春的朝堂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有些朝臣甚至感觉自己忽然间都能看见嘴里冒出的白烟了。</p>

嘉靖整个人也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海瑞，冰冷的眼神让站在海瑞身边的臣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p>

然后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垂下头，生怕被嘉靖误认为站在海瑞三米以内是对海瑞有声援的意思。</p>

海瑞一动不动，微微低头，微微弯腰，这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奏事姿势，嘉靖挑不出毛病，目光的威力也无法发挥。</p>

“海瑞，你抬起头来，看着朕，再说一遍，是什么事？”</p>

海瑞遵旨抬头，目光和嘉靖直直地对视：“万岁，夏言收受曾铣钱财一事儿，当为严嵩所陷害！”</p>

嘉靖确认了自己的目光对海瑞没有附魔效果，于是将口气愈发冰冷了几分，同时脸色也更加可怕。</p>

“海瑞，是谁指使你为夏言翻案的？”</p>

海瑞表情十分诧异，眼神百分无辜，言辞千分无奈，语气万分委屈。</p>

“万岁圣旨，内阁诏令，十年之内，冤假错案，一律查实重审。此案事关谋逆，事关人命，优先级极高。</p>

臣身在职守，奉公行事，何谈有人指使？夏言之案有疑，自当查实重审，何谈为夏言翻案？”</p>

嘉靖勃然大怒：“放肆！你这是在跟朕说话吗？下去！”</p>

海瑞下去了，但随即又上来了：“臣，海瑞，恳请万岁准许臣等重查此案！”</p>

嘉靖大怒：“朕让你下去，你敢抗旨？”</p>

海瑞诚恳地说：“臣不敢。万岁下旨让臣下去，臣已遵旨。但大明律条规定，言官可不经请旨自行上奏。</p>

廉政院乃言官之属，臣奏本未得结果，故此臣不敢不再次请旨，还请万岁恩准臣等重查此案。”</p>

嘉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海瑞，这家伙竟敢钻大明律的漏洞！你他妈的跟谁学的？</p>

“下去，这次，不许再上来了！”</p>

海瑞再次退下，然后再次上前拱手：“万岁，太祖治大明律，不得堵塞言官进言之路。</p>

万岁旨意不合大明律，不合太祖遗训，臣不敢领旨。请万岁恩准臣等重查此案。”</p>

嘉靖怒极反笑：“好，朕这就罢免了你的廉政院正卿之职，一撸到底，你已经不是言官了，你也不是官了！滚出去！”</p>

海瑞摘下帽子，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p>

“万岁，草民海瑞，奉旨申冤。前大明首辅夏言，为严嵩构陷，被冤枉结交边将，收受曾铣贿赂，草民请万岁下旨重查！”</p>

嘉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海瑞，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瞪着陆炳。</p>

陆炳无奈地看着嘉靖：万岁，你想让我干啥？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让我干什么呢？</p>

萧风拱手上前：“师兄，海瑞曾有大功于国，便是其言语耿直，冲撞了师兄，也还请师兄息怒。</p>

大明有今日国运昌盛之局面，乃师兄呕心沥血所得，来之不易，还请师兄三思啊。”</p>

嘉靖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冷静了一些。他刚才真想让陆炳喊锦衣卫上来廷杖，先把海瑞的屁股打飞一半儿再说！</p>

不过萧风的话提醒了他，海瑞的忠直名声天下皆知，自己一顿棍子，只会增加海瑞的名声，却降低自己的名声。</p>

嘉靖是聪明人，在修道这方面一向举一反三，触类旁通。</p>

他立刻联想到，妈的这也是“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啊！”</p>

你海瑞的好名声本来就已经很多了，你还想增加？朕的好名声……实话实说，不算太多。</p>

师弟好不容易帮我在民间得到了点名声，还没焐热乎呢，你就想拿走？</p>

所以嘉靖强忍怒火，决定暂时放弃物理，进入以理服人的模式。他努力地让语气平静下来。</p>

“你说严嵩所交的书信证据是伪造的，可有凭据？”</p>

海瑞跪在地上，光着脑袋说道：“确有凭据。夏言的回信，虽看似笔迹一致，但与夏言日常所书对比，笔锋处略有不同。</p>

臣已请翰林院多位擅长书画者品鉴，皆认为非同一人所写。且顺天府画师直接断言，绝非一人笔迹！”</p>

嘉靖皱皱眉：“顺天府画师又是谁，怎么他比翰林院众人更厉害吗，还值得你单独拿出来说说？”</p>

海瑞的声音里带着对技术专家的敬畏：“启禀万岁，顺天府画师乃一代奇才。</p>

其三十岁之前不过一寻常画师，为顺天府画影图形，张贴布告而已。</p>

然数年之前，忽然开窍。不但画功大涨，且开创了‘生死肉骨’的画法，已成为一代宗师。</p>

他鉴赏书画，已达化境。若书画为一人所做，纵使千变万化，亦可识得。</p>

万岁若不信，可召他上殿，亲自试验便知。”</p>

嘉靖冷笑道：“越发说得神乎其神了，好，我就让你死心，来人，宣顺天府画师上殿！”</p>

顺天府画师正在顺天府衙门口对着来往的行人写生呢，就被锦衣卫给拎到了金銮殿上，倒也没有多惊慌。</p>

因为几天前海瑞就跟他说过了，案情需要，可能要请他在万岁面前做字画鉴定，他有心理准备。</p>

嘉靖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画师，先用目光压制住对方，让对方慌乱起来，然后才淡淡地说道。</p>

“一个顺天府的画师，你也懂鉴定书画吗？”</p>

画师十分诚实地摇摇头：“回万岁，微臣不懂。”</p>

（明朝时官吏在称呼上分得不那么清楚，一般都按官称，毕竟也是吃皇粮的事业单位。） 「不投票不催更，是不是看不起我顺天府画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