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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先转回小蝉花巷,梦迢与彩衣说了会话,适才打巷尾转出街归家。接的董墨的活计,自然是交与家里活计上的人去做。
正细致吩咐颜色花样,孟玉便走了来,随手拣了片料子,歪在榻上,因问:“南京带来的那些料子不好又上外头买什么料子。”
今日东园无客,他往落英巷去了一趟,刚归家。像是哪里受了点闲气,神色有些厌倦。
梦迢使下人拿了料子针线出去,一行踩了绣鞋在他侧睡的身前盘起腿儿,“不是我买的,是董墨的。不是告诉过你嚜,他借了我些钱,叫我给他裁衣裳抵债。”
闻言,孟玉翻正了身,屈起一条膝,望着窗纱嗤笑,“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情场高手,如此会体贴女人。做针线抵债……既全了人的自尊心,又能拉开长线。”
梦迢捡起边上的纨扇,吊在他面上,用扇坠子底下的流苏穗儿扫了扫他的鼻尖,“怎么,你有些吃醋”
“别闹。”孟玉拿手一拂,神色淡淡。惹得梦迢不高兴,搦腰背过身去,半晌不说话。
他望了她的背一会,又坐起来,在后头叹,“我今日往落英巷去说赎冯姑娘的事情,她老妈妈摆明了不愿意,开价五千两。”
梦迢倏地搦回来,“五千两她不如去抢好了!”
他吭吭笑两声,“这不是摆明了不愿意冯姑娘刚开始接客,正当红,她哪里舍得开价五千,我要真出了这钱,她是稳赚;我不出这钱,她留着人,也是稳赚。”
“那不要她了,呵,五千两,我可养不起这样的‘千金’小姐!”
“我也是这个意思。”孟玉将下颌轻轻墩在她肩上,捡去那柄纨扇搔她的脸,“她的账我也开销清楚了,以后我也不往她那里去了,要接梅卿的差,格外再寻摸合适的人吧。”
瞧梅卿如今这架势,是一门心思想着嫁人,再不寻一位能调理出手的姑娘顶上,只怕孟玉官场上生意上往来皆不便宜。夫妻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眼下要寻个既聪明伶俐的,又能察言观色的,还要舍得放下名节廉耻的,属实是不易。梦迢当下正犯愁,冷不丁听他歪在耳边笑了声,“我看彩衣不错,虽然蠢笨了些,你要是舍得……”
“放你娘的屁!”梦迢立时调转一双凶目,将他的脑袋由肩上抖落下去,“你少打她的主意,那丫头我要留着往后给她寻个好人家的。”
孟玉不过是说笑,见她如此,忙举着手摆了摆,“瞧你急得,我是说着玩罢了。我晓得你当她亲妹子似的疼。只是我却不明白了,你一贯冷心肠,怎么对那丫头这样好”
梦迢也有些说不上来,无端端的,彩衣像是她艰险路途上偶遇的一株小野花,她将她保护起来,似乎就护住了一点她曾有过的愚蠢的烂漫。尽管从不被人察觉,但她自己知道,的确曾有过的,在她偶然反省自己丑陋人生的某些时刻。
见她无话讲,孟玉转了谈锋,“眼瞧中秋,家里要如何过节要另添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好一早着人添来。”
梦迢转了好脾气,扭脸对着他,飞着眼角想,“十五前后来往人情必定是多,你那些商贾朋友,官场上的朋友都赶在那几日应酬,家里的酒水菜蔬都该添些。咱们一家统共就这几口人,能吃得多少”
“那吩咐大管家一声就是了,还同往年一样。”孟玉拨弄她的珍珠珥珰,那光点跳到高高的横梁上,他仰头望一眼,孩子气地笑了。旋即俯下脸,预备亲她,偏被一声唤打断:
“姐夫在家呢。”
偏是梅卿进屋来,门首两面扭头望一眼,见梦迢与孟玉在榻上亲亲热热说话,半隐湘帘。她步子在罩屏外头踟蹰了两步,“这个时候,还当姐夫在外头应酬呢。”
孟玉悻悻放下腿,打榻上拔座起来抻了个懒腰,作势要让出去,“在呢,妹妹坐,你们姊妹说话。”
语毕就要朝外头去,梦迢够着脑袋望他一眼,“你倘或出去,往馆子里带个蒸螃蟹我吃,家做的吃烦了,也省得叫铺子里送。”
孟玉回说不一定出门,要往书斋里去午睡。梦迢撑在榻上朝他皱了下鼻子,他在罩屏外头也回逗一眼,两个人巧笑流波,梦迢心里涌出细细的蜜意,短暂地情难自控,沉浸入这“恩爱夫妻”的繁荣幻象里。
一回眸,对面是梅卿欲言又止的眼,像是浮着什么话羞于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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