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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升堂时辰,金陵知府衙门口,聚集了将近五百多人,将整个知府衙门前院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墙头,都坐满了人,创下了有史以来,金陵衙门听审人数的记录。
一来是因为吕家灭门案行为之恶,轰动全城,二来本来已经尘埃落定的案子要推倒重审,三来段江流在金陵城内臭名昭著、恶贯满盈,可百姓敢怒不敢言,若是能够将他绳之以法,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赵行发动了舆论攻势,将这个案子的热度炒高,从而向金陵府施压。
为了这个案子,段鸿飞花了金钱无数,衙门上下都被打点,就连谢愚也在被收买之列,若是谢愚不能秉公执法,故意徇私舞弊,刻意偏袒,再多的证据也是无济于事。现在的堂审,基本是知府一支笔,除非有重大证据或程序失误,才能到按察使司衙门或者大理寺。
二审升堂。
谢愚一坐堂,看到外面乌压压一片人,心中嘀咕,怎么今天人更多了?心中压力倍增,本来,昨天晚上思索了一夜,收了钱就得办事,对那些模棱两可,有瑕疵的证据,一律不予采用,想方设法帮段江流脱身。
对于六扇门提出的作案时间,以及谭时飞篡改卷宗之时,大江帮已没有异议。
相反,如果提出来,反而证明自己心虚。
这些都是你们六扇门内部的问题,与我们大江帮无关,跟段江流更没有关系。
凶器没有找到,没有目击证人,只是凭一个作案时间和段江流恰巧出现在吕家不远处的状元桥,根本无法给段江流定罪。出现在状元桥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段江流就是凶手?
第二日的开堂,双方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指证、反驳,与第一日的针锋相对相比,显得无聊透顶,导致围观的百姓兴致索然。
一伙计道:“不是唇枪舌剑、高潮迭起、反转不断嘛,为了看这一堂审,我跟掌柜告假说家里有亲戚去世,衣服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咦,二叔,你也在这里啊?”
一中年人道:“老三,你不上工,跑这里干嘛?”
“凑热闹呗!”
有一锦衣中年人道,“丁刘,你不是说你二叔死了,要去办白事嘛,怎么来这里?”
先前那中年人,一脸黑线,手掌在不断抽搐,伙计见状,“二叔,你稍安勿躁,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有些人觉得无聊,约莫一个时辰后,便自行散去,还有些闲散之人,依旧在凑热闹,转眼到了正午,门口摆摊的拉面、油条、小笼包,已经支棱起来,里面是双方辩论,外面的叫卖声,在金陵衙门外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谢愚道:“你们提案重审,不是说到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凶器,可找到?”
范小刀道:“回禀大人,已找到。”
“呈上来!”
顾大春捧着托盘,送上来一把匕首,匕首约七寸长,做工十分精致,上面刻着龙纹图案,在刀柄处,刻着一个“段”字,范小刀指着匕首,道:“此匕首,名为断玉,是城南铁匠铺打造的私人定制匕首,我们去做过调查,这匕首一共做了四把,三年前五月初五,段江流曾在铁匠铺以五十两的价格,购得此匕首,并在上面刻字,我们调查时,在吕家枯井中,发现这把匕首。”
范小刀又拿出一份货单,是城南铁匠铺的售货记录,上面清楚的写着四把断玉匕首的出售记录以及购买之人。
范小刀问段江流:“这把匕首,你可认识?”
段江流道:“不认识。三年前,我确实买过一把匕首,但不是这一把。”
“那为何会刻你名字?”
“不知道,不清楚。”
宋人杰道:“只是刻一个‘段’字,天下姓段的千千万,又怎么证明是他的?就算刻着段江流,也有可能是重名重姓,再者说,这把匕首出现在枯井之中,也未必是杀死吕家满门的凶器,证据太过于牵强,大人,建议此证据不予采纳。”
范小刀道:“至少,可以作为存疑证据!”
不采纳证据,是直接忽略掉这个环节,不能作为定罪依据。
存疑证据,并不是可以直接给案件定性的证据,但是可以作为证据之一,起到辅证作用。
两者性质不同。
未等谢愚表示,段鸿飞道,“大人,这把匕首,是假的!”
谢愚问:“何以见得?”
段鸿飞道:“我儿段江流确实在城南铁匠铺买过匕首,但根本不是这把。”
范小刀道:“铁匠铺四把断玉,都标明了出处,若不是这一把,莫非你还能拿出个一模一样的不成?”
段鸿飞道:“不错。”
说罢,段鸿飞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一名属下拿着一把同款的匕首,来到堂上,“大人,这才是段江流买的那一把!他那一把,根本就是假的!”
范小刀道:“我要求质证!”
谢愚同意,段鸿飞命人将匕首放在托盘上,送到了范小刀身前,这把匕首,是他在漕帮仓库搜到的,也确实是当初的凶器,但早已用开水煮过,擦拭了所有的证据,并不怕对方验证。
范小刀拿先前那把匕首收起来,将这一把拿在手中,仔细端详,道:“抱歉,这把匕首,是我从城南铁匠铺借来的同款,没有卖出去,也没有刻字。”
他又道,“我跟当时第一时间出勤的顾大春核对过,灭门惨案后,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把龙纹断玉匕首,上面刻有段字,可是正式归档卷宗中,却将后面那一句删除了,而物证室内的凶器,也成了一把寻常匕首,甚至还没有开刃。但是这一把,就不一样了……”
“我敢断定,这把匕首,就是案发当日的凶器!”
宋人杰道:“反对公诉人无端做出揣测。”
“反对有效。范小刀,若没有真凭实据,不要做出诱导性结论。”
范小刀道:“我有个问题要问段江流。”
“问吧。”
范小刀来到段江流身边,此时的段江流,已不如先前那般镇定,尤其是看到这把匕首后,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慌乱,范小刀捕捉到了这种表情的细微变化,问道:“段江流,这把匕首是你的?”
“是。”
“三年来,可一直带在身上,没有丢过?”
“没有。”
“这把匕首,可见过血?”
如果他一直说没有、不清楚也就罢了,宋人杰见范小刀问话咄咄逼人,于是忍不住咳嗽了
一声,这是昨日在鱼腹藏书中约定的暗号,只要他一咳嗽,就让他回答不知道,不记得了,可谁料范小刀早已将那蜡丸的纸条改了,若是宋人杰咳嗽,就实话实说。
段江流犹豫了,“这个……”
范小刀提高声音,“有或者没有?”
段江流不是傻子,猛然抬头,“没有!我买这把匕首,纯粹是因为好看,偶尔用来削水果,至于见血,没有的事!”
范小刀道:“大人,我要求验血!”
“反对!”
范小刀道:“既然段江流没杀过人,这把匕首应该是干干净净,验血是为了还他一个清白!”
如此一说,对方反而无话可说,段鸿飞早已处理过这把匕首,也没有反对,暗中向谢愚使了个眼sè。
谢愚道,“传仵作!”
仵作康武,来到堂上,向谢愚行礼,谢愚道:“康仵作,范捕头眼前这把凶器,与三年前吕家灭门案有关,本官让你验一验这把匕首,能不能查出匕首有没有沾过血?”
康仵作表示:“可以。匕首沾血之后,一般会浸入刀身之中,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我们在其中加入一些药物,就能验出匕首上有没有沾过血。这是我们仵作行的一些秘方,寻常人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段鸿飞坐不住了。
早知如此,就不答应了。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康仵作拿来一个小炉,放上一盆清水,往里面放了一些明矾,将匕首放入炉中,只需等水煮沸,再滴入特制秘药,就能验出有没有沾血。段鸿飞朝谢愚连连使眼sè,谢愚心领神会,“已是正午,验血之事,待下午再审!退堂!”
谢愚转入屏风之后,段鸿飞也跟了上去。
围观百姓本来已准备散去,谁料枯燥了大半天,到了正午时分,又来了戏份,这些仵作,竟能验出兵刃中有没有见过血,顿时有来了兴致,已是正午,门外叫卖声,惹得腹中饥饿,于是先出去买个包子油条对付一下,等下午好戏开场。
康仵作正要回去用餐,被两个人拦了下来,“知府大人有请。”
康仵作早已预料到,跟着来到后堂,谢愚、段鸿飞早已等候,“参见知府大人。”
未等谢愚开口,段鸿飞问,“康仵作,你说那个验血之法,可是当真?”
康仵作道:“只要沾过血,都能验出来。”
谢愚道,“老康,你也是老仵作了,再给想想办法。除非用炉火锤炼过……”
只是,这个节骨眼,再把证物拿来,过一过炉火,显然不太现实,段鸿飞凑上前道:“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若是这案子推翻了,你之前收钱的事可就要全抖搂出来,咱们如今也算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说罢,递过去一张银票。
康仵作看了一眼数额,满意的点点头,纳入怀中,笑了笑,道:“段帮主,能验是真,待水烧开之后,我加入特制药物,水就会变sè,但结果,还不是我说了算?”
这段时间,赵行、范小刀来了六扇门后,康仵作因是谭时飞的人,不受待见,收入断崖式下降。
以前,谭时飞吃肉,他还能喝汤,现在他现在连舔盘子的机会都没有了,前不久,李二来打点他时,他就知道这次机会来了,没想到段鸿飞如此阔绰,出手就是一千两,比过去三年他收的钱都多的多,又怎么不会卖力表现?
段鸿飞哈哈一笑,“拜托老兄了!”
……
堂外。
顾大春对范小刀道,“那康仵作,品行不端,生性好赌,在衙门内名声极差,当初若不是他收钱,改了供词,段江流早已落入法网之中,小范大人让他来验血,还不如不验。”
范小刀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顾大春见他一脸淡定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
转眼到了下午。
那些吃饱了没事的吃瓜群众,又围了上来,枯燥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肉戏,已是迫不及待了。
众人纷纷上堂。
康仵作摆弄他的炉子、器皿,弄了一些瓶瓶罐罐,倒出药粉不断搅合,看上去十分深奥的样子。
谢愚升堂,问:“康仵作,可否准备妥当?”
“回大人,一切妥当!”
“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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