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天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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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二年，十月。</p>

拥雪关向全国各地征集的民夫、工匠陆续抵达，防御工事的建设开始。七大营在拥雪关外二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轮流换值。七大营的主将们仍不知道那座防御工事的具体事宜。</p>

鬼市主没有离开拥雪关。</p>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座防御工事，这个世界上能看懂我的设计的人还没有出生。”鬼市主高傲地说，“我必须亲眼看着它落成。”</p>

“它落成的那一天，就是被炸毁的那一天，整个拥雪关都会是战场。”楚识夏说，“你不怕死么？”</p>

“谁又能不死，”鬼市主不耐烦地说，“你滚不滚？”</p>

楚识夏看着那人冒出一层青色胡茬的下巴，因为消瘦而显得越发圆滚、凸出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谢谢。”</p>

鬼市主身体僵硬地看着她，说：“不要谢我。我只是一命还一命而已，总是欠着别人的恩情，我怕遭报应。如果你输了，但是侥幸没有死，我不介意拉你一把。”</p>

楚识夏听见他这番论调就头疼，指着他说：“你还是闭嘴吧。”</p>

——</p>

青鹰部。</p>

用香料腌制的羊肉被切成薄片，流水般送到宾客们手边。一坛坛烈酒揭开泥封，浓醇的酒香令人闻之欲醉。娇蛮的北狄女子赤足舞蹈，旋转间舞裙起落，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乐声铮铮如铁，孤寂地响彻草原的夜晚。</p>

尔丹穿着宽松的袍子坐在虎皮铺陈的椅子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肌肉健硕的胸口。其余十二部的可汗分别坐在下方两侧的席位上，没有一个人看跳舞的女奴。</p>

一舞结束，尔丹率先鼓掌。</p>

掌声孤零零地回荡在宴席上，精神紧绷的众人转头盯着他。</p>

“不好看么？”尔丹说，“我觉得可比鸿鹄川一战精彩。”</p>

多朶、苏赫巴鲁和巴特尔不约而同地绷直脊背，手在桌子底下摸索刀柄。</p>

“楚明修死了，你们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们？”</p>

尔丹站起来，举着金樽缓缓走到三人中间，摇晃着酒液，“如果不是你们延误军机，我们眼下已经在青州城中庆功。我说过，北狄十三部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你们不肯相信，非要看着我死，好吞并青鹰部。”</p>

尔丹的手搭在苏赫巴鲁肩上，拖长了声音道：“中原人有句话说得很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就是那条被撑死的蛇。”</p>

多朶最先按捺不住，跳起来拔刀指着尔丹道：“尔丹，你少装模作样！我儿子在哪？”</p>

尔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笑笑，将杯中的酒浇在地面上。</p>

多朶额角青筋暴跳，踢翻桌子向尔丹冲过来。尔丹抛开酒杯，往侧边一闪，抓着多朶的手腕，反将刀锋在他的咽喉上抹过。女奴惊恐的尖叫声中，苏赫巴鲁、巴特尔纷纷退避开飞溅的鲜血，露出手上的刀。</p>

尔丹放下多朶的尸体，冷冷地看向暴露兵器的众人。</p>

“我说过，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民，应当勠力同心，一同南下横扫中原。而你们还在计较一寸土地、一匹牛羊、一个奴隶的得失，在战场上勾心斗角，将自己的族人推到中原人的屠刀下。”尔丹拎着多朶的刀，一滴鲜血从刀锋上缓缓滑落。</p>

“你们，才是草原的罪人。”</p>

帐篷外的士兵掀开帘子冲进来，银色的刀光剑影乱成一片，照在每个人的脸上。</p>

“尔丹，你想干什么？！”苏赫巴鲁震怒中带着惊恐，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翻脸的尔丹。</p>

“以长生天的名义，从今天起，赤河部、莫速部、诃达部的名字将被抹除。”尔丹将刀插进桌面上，冷淡地宣布。</p>

宣德二年，十一月。北狄青鹰部可汗尔丹在宴席上杀死赤河、莫速、诃达三部可汗。次日，三部贵族向其表示效忠，青鹰部将其士兵、奴隶、土地、牛羊吞并得一干二净。</p>

其余诸部本有异心者，莫不宾服。</p>

——</p>

宣德三年，正月。</p>

野马堡。</p>

北狄人占领这座军事堡垒后，便依靠其中的粮草过冬，时刻监视拥雪关的动向。北狄骑兵最善长途奔袭，守城实在是敬谢不敏。但接手此处的将领仿佛对中原兵法颇为熟悉，拥雪关几次遣兵前来收复失地，均被抵挡。</p>

寅时三刻，正是人睡意最浓的时候。</p>

兵营里却一阵兵荒马乱，衣衫不整的士兵奋力拍着茅房的门，恶臭味冲天。更有憋不住的，直接抱着肚子，神情痛苦地在原地排泄，手脚卸力，险些坐倒在地。</p>

守将哈扎尔捂着肚子，神色紧绷地从营帐里冲出来，看见这一派狼狈的模样，心道大事不好。</p>

就在此时，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忽然撞响警钟。仅仅是一声，一声钟响之后，一发羽箭贯穿他的咽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