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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里装的全部都是银元,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亮闪闪的光芒。
“每袋一千块,总共一千只这样的袋子,一百万!一块也不少!”他冷冷地说道。
副官眼睛发亮,吞了口唾沫,伸手插进袋子里,捞出下面的银元,取一块弹了下,吹口气,听声后,自己随手又检查同车的另几袋,检查完,再去后头的骡车里看。
罗汉卿在旁冷眼看着。
副官一一检查,终于确定这十几辆骡车里装的全部是银元,并无掺假,这才放下心,擦了擦脑门上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太过激动而冒出的汗,回到罗汉卿的面前,笑道:“辛苦了!可以进去了!”说着,叫人把稻谷搬开,赶车进去。
“慢着!”罗汉卿阻止。
副官回头。
“我还没看到我的侄儿!先去把他给我带过来,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平安,钱才可以拿走!”
对方虽然被敲诈,却也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副官也不敢过于得罪,心里骂着多事,嘴上答应,叫人进去通知。
刘荣正在里头等。和边上看起来气定神闲的顾景鸿不同,他的心情焦急而忐忑,刚才终于听到罗家如数把钱运送到的消息,松了口气,但自己也不想露脸,就叫副官出面。现在听到罗汉卿又要先见人,骂了声娘:“再罗里吧嗦,干脆连老的也一块绑了!还是这个钱来得容易!早知道该要两百万的!”
顾景鸿掼下手里的茶盏,哗啦一声,冷冷地道:“刘省长,我警告你,照着先前说好的,钱到手就放人,你给我好好地打仗,别他妈多事,弄得最后有钱没命花!”
刘荣心里贪念刚起,见他疾言厉色,一愣,打着哈哈:“行,行,顾公子,这回你给我弄来了救命钱,我听你的!不多事!这就叫人把小的给带出去!”
他走到门口,背对着顾景鸿,高声命人将罗家公子带出去,暗中却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自己反正已经把人全都得罪光了,光脚不怕穿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敲一笔,才算够本。
他的手下是跟了多年的心腹,一个眼神就明白意思,知道是在暗示收了钱再悄悄把人给弄回来,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可怜罗林士,原本富豪人家贵公子,现在连眼镜片也少了一片,嘴巴被堵着,手也绑着,狼狈不堪,被人推着跌跌撞撞走了出去,来到城门口,远远看见自己叔父来了,激动万分,想要跑过去,却不慎摔倒在地。
罗汉卿想去接侄儿,却被刚出来的那个副官给拦住了,笑道:“罗老爷别急,你要看人,人不是来了吗。咱们先把货给运进去再说。”
罗汉卿看着身边的持枪士兵,忍气吞声,转头命手下将骡车赶进来。
十几辆装满了银元的骡车,慢悠悠地从城门进来,吸引了城门附近无数桂军守军的目光。走在最后的一辆骡车,或许是承重太过,车轴突然断了,车身翻到一边,车里堆的小山似的麻袋倾覆而下,许多只口袋扎绳被摔开,哗啦一声,伴着仙乐似的银元落地撞击声,无数的银币从车里滚了出来,堆满一地,许多银币滚铁环似的,滴溜溜满地打滚,阳光照射,一片耀目。
桂军士兵被这一幕给吸引住,所有人都扭过头,双目放光,紧紧地盯着。
“分钱啦!这是上头欠咱们的军饷!”
突然,也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声。一个士兵丢开手里的枪,撒腿冲了过去,扑到地上,抓起银元就朝自己衣兜里塞。
这下热闹了,附近的其他人全都跟着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着地上的银币,唯恐自己动作慢了抢不过别人。
抢钱的人越来越多,抢完地上的,就开始抢麻袋,后头那辆车抢光,奔去抢前头的车,到了最后,连城门负责t望的也跑了过来。
所有人都红了眼睛,疯了似的你推我,我挤你,无数的手抓着银元,许多人还打了起来,乱成一团。
“住手!全给我住手――”
副官见场面失控,大惊,喝令士兵全部停止,却根本没人听。
“快,给我去阻止他们!”
他转头,命自己的人上去。那些人两眼早就看得发直,冲了上去,却不是阻拦,而是加入了抢钱的战团。
副官面如土色,知道场面是完全失控了,正要去找刘荣报告,扭头又看见身后更多的士兵正往这边冲来,情急之下,拔出□□,朝天砰砰砰连放了数枪,嘶声力竭地吼:“再敢抢钱,统统枪毙――”
枪声尖锐,周围的桂军士兵停了一下,但不过片刻,身后那帮刚赶到的士兵发现自己来迟,地上已经没多少剩的了,红着眼骂了声“去你娘的”,将副官一脚踹翻在地,众人踩着他的身体呼啦啦地过去,朝着人堆就扑了过。
“都……住手……”
副官被士兵踩得两眼上翻,挣扎着勉强要爬起来,突然看见一枚银元滴溜溜地朝着自己滚来,一把抓住,看了下左右,正要偷偷藏进衣兜,就在这时,伴着头顶一阵由远及近呼啸而来的呜声,一枚炮弹越过城墙,落到了城门后的一辆骡车之旁。
轰然而起的剧烈爆|炸声里,地上无数的银元被炸飞,变成了一块块扭曲的滚烫的金属碎片,又从空中纷纷下坠,桂军士兵的头顶,犹如下起一场灼热的金属雨,爆炸点附近几个正在抢钱的士兵也被炮弹击中,伤者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又一颗炸弹飞来,这次落在城头,一下就炸塌了半个角楼,破碎的石块和木料倾泻而下。
“不好了――粤军打来啦――”
团山堡城门的附近,突然发出一道嘶声力竭的充满了惊惧的呼号之声。
……
罗汉卿昨夜带来的这个意外消息,让聂载沉得了启发,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速战速决。
按照计划,城门附近起乱子的时候,以随从身份随罗汉卿入城的特勤就将叔侄二人迅速带走,以避开即将到来的炮火打击。
城楼很快被炸塌,撕开了口子。天亮前就抵达附近预先埋伏起来的粤军士兵冲入城中,枪声猛烈而密集,那些还没从抢钱大战中完全回过魂的桂军士兵根本无法抵挡。有的搂着钱只顾逃命,有的找不到自己的枪,剩下的也如同无头苍蝇,城门附近被扫倒一大片人后,闻讯的刘荣才气急败坏地跑了出来,组织其余部下奋力抵抗,奈何毫无士气,勉强抵挡一番,到了最后短兵相接之时,桂军更是兵败如山倒。
不过半天的功夫,天黑之前,这场战斗就结束了。桂军两个军的编制彻底蒸发。除了死伤和趁乱逃散的,大部分的桂军主力缴械投降,刘荣被一队亲信保护着要逃往桂林,逃到阳朔,获悉桂林已被另一支粤军给打了下来,无路可去,也顾不得还在城里的大小老婆,只能仓皇转向,逃往北方。
也曾叱咤风云的一代贼王,就此如同丧家之犬。在去了北方后,虽也屡次想要卷土重来,奈何任凭时局动荡人物辈出,两广始终稳如磐石,他再没机会东山再起,此后只能对着聂载沉做好事后来替他送过来的十几个大小老婆做起了寓公,几年后小老婆们走的走,跑的跑,他也病死他乡――这是后话。
战斗结束,粤军占领了团山堡,城门附近,士兵们已经清理完了战场。
罗汉卿带着劫后余生的侄儿罗林士找了过来,向聂载沉道谢。
聂载沉指着路边由士兵持枪押着的几辆骡车:“这是清理加上从俘虏那里回收过来的,总数大约只有原来的一半了。其余或损毁,或不知下落。这些你带回去吧。”
罗汉卿本没指望回收赎金了。一百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但也就当破财消灾了。见最后竟收回了将近一半,已是意外之喜,自然说要谢他,称愿捐出来给粤军充当军费。
聂载沉道:“罗先生已你已帮了我大忙。心意领了,钱不收。你们今晚可以在这里过一夜,明早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罗汉卿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罗林士站在一旁,虽然模样还是十分狼狈,但精神看起来总算是恢复了些,看着聂载沉和自己叔父说话,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聂司令,这回多谢你了……”
他的话音越说越低,最后如同是在嗫嚅,神色显得有些羞愧。
聂载沉笑了笑:“不必客气。罗公子你是我太太的朋友。应当的。”
罗林士低头不语。
聂载沉叫侍从官带罗家叔侄下去休息,随即回到指挥部。
参谋官向他汇报两峰寨和榕津寨的最新进展情况,说被困在城里的百姓已经全部释放,军队也接管了地方。现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扫荡广西境内剩下的残余盘踞势力。
聂载沉让人制定详细方案。
“已经初步制定完毕,司令您先过目。”参谋长将文件递了过来。
“动作很快啊!”聂载沉有点意外,称赞了一句。
“多谢司令褒奖!司令妙计,带着弟兄们打仗的时候,我就知道稳了,在后方无事,和手下弄了出来!”参谋长的神色有些得意。
聂载沉一笑,接过,低头正看着,一个侍从官走了进来,报告下面抓到了一个人。
“报告司令,刚才一师三营营长来报,说他手下追击桂军逃兵追到恭城,在平川江的渡口遇到一个人,穿着民服,脚上却是军靴,十分可疑,就地抓捕,随后有人认出来,说是前总督府公子顾景鸿。现人已押到,如何处置,请司令指示!”
刘荣的参谋已经招供,北边这回来了个特使,指导刘荣作战,肉盾计和绑架罗公子,都出自这个特使之手。此人就是顾景鸿。
聂载沉略一沉吟,放下手里文件,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吧。”
……
顾景鸿穿件破旧的寻常百姓衣服,双手被缚,再无往日衣冠风度。聂载沉到的时候,他正被几个士兵押解着走在城外的野地旁,忽然看见聂载沉从对面骑马而来,停下脚步,慢慢闭目扬头,神色倨傲,任凭士兵呵斥,一动不动,仿佛生根在了原地。
聂载沉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叫士兵退开。
顾景鸿慢慢睁眼,盯着聂载沉道:“你来是想看我笑话吗?要是这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说完,又闭上双眼,身体站得笔直,神色决然,毫无惧色。
聂载沉看了他片刻。
“顾公子,有件事我有些不解,倘若你不介意,可否告知,你身为前总督公子,当初留洋求学,初心为何?”
顾景鸿没有应声。
聂载沉继续道:“赴海外留学求知,最初曾被国人视为畏途险径,四十年前前清遣首批留学幼童时,还曾签订生死契约,幼童出国,懵懵懂懂。如今早大不相同了。据我所见,愿远赴洋外求学的青年,毋论身份贵贱高低,十有八|九,一腔热血。学文的,或为拓展眼界,知新求知,或短刀匹马,救国救民。学科学技工的,譬如被你绑架的罗公子,倡实业兴国。我听说顾公子你当初学的是政治?看你今日所为,不知道你学政治,当初目的为何。”
顾景鸿终于睁眼,哼了一声:“聂载沉,我知道你的言下之意。你以为我当初没接触过所谓的新党人?理想浮夸,不切实际!我早就看透了,中国这个社会,如同酱缸,积重难返,无药可救。什么主义和理想,全是空话,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这回要不是刘荣这个酒囊饭袋,你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天要亡我我认输,但输的是天,不是你聂载沉!现在落到你手上,你要杀就杀,我岂会受你羞辱向你求饶?”
聂载沉道:“生逢末世国运艰难,确实是我辈之不幸,但时世动荡风起云涌,何尝又不是凤凰涅。人活于世上,自然会有私欲,我也不能免俗。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私欲之外知道克制和责任。我少年时最喜读的书,是自由斋主人梁先生的文,最喜的一篇,是他多年前见于报纸的少年中国说一文,我至今还能倒背如流。梁先生说,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中国少年之责任也。人各有志,但即便不能顶天立地,也当无愧初心。”
“我不会杀你。等北边来了人,你回去吧。往后好自为之,别再犯我手里!”
他命士兵将他送去会馆,转身上马,要走之时,忽然想了起来,又回头道:“当初我刚升标统,你给我送来过贺礼。道不同不相为谋,东西完璧归赵,改日我叫人送还给你!”
顾景鸿看着前方那道驭马离去的背影,僵了片刻,忽然咬牙,高声道:“刘荣指使人去了古城,白成山或有危险!”
“我是看在从前我顾家和白家的交情的面上,才提醒你的!”
他说完又补一句。
聂载沉倏然停马,回头看了他一眼,猛地掉头,抽了一下马鞭,纵马疾驰而去。
他在参谋官和侍从官们惊诧的目光之中大步奔入临时指挥部,立刻命人往广州司令部发急电。
漫长的二十分钟之后,报务员收到回电,迅速翻译出来,站起来正要念,被焦急等在旁的聂载沉一把夺过。
回电说,十天之前,司令部接到白公子的急报,称他去古城的时候,路上发现一批匪兵,怀疑是要攻击古城,回来通知,司令部当即派了留守广州的军队开去,开到,才发现古城巡防营已经解决了那帮匪兵。白老爷和夫人安然无恙,现在还在古城里。
聂载沉拿着电报,又看了一遍,吁出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刚才冒出的汗,立刻出来,对着等着外头还摸不清头脑的参谋官下令:“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保持通讯。我有急事,回去了!”
他说完,丢下身后的人,大步走出了指挥室。
当夜他就动身上路,一路急行,于三天后的这个黄昏,终于赶到了古城。
老城门外,夕照依旧。城门快要关闭了,几个县民挑着担,急匆匆地赶着进城回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跑马的声音,扭头,见来了一队骑马的官兵,全都停在路边看着,等人渐渐近了,眼尖的认了出来,嚷道:“这不是白老爷家的那个女婿吗?姓……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广州那边的大官?”
“姓聂!是来接白小姐的吧?前两天我看见白小姐在这里陪着白老爷呢。”
“怪不得。对了!前几天咱们这里闹土匪,怎么没看见聂女婿过来?”
“有事吧?”
“再大的事,也不该不来啊!这女婿当的……”
那人啧啧摇头,替白老爷深感不值,见人快骑马到近前了,怕被听见,忙又改口,“……说起土匪,我那天都没看见长啥样。那天我正好不舒服,吃了药,迷迷糊糊躺着,等我睡醒,我婆娘跟我说城外来了土匪,我一觉的功夫,就全没了。她想着我睡着了,索性就没叫醒我……”
古城消息闭塞,两广仗都打完了,县民还是浑然不觉,在路边议论着白老爷的不孝女婿,又从女婿扯到了前些天那场没掀起半点水花的土匪乱子。
聂载沉纵马从县民身旁疾驰而过,入城赶到白家老宅门前,老徐出来,正准备亲手点亮门口的灯笼,忽然看见聂载沉骑马到了,十分欢喜,跑下台阶迎接。
“聂姑爷你来了?”
“老爷和小姐还在后院钓鱼呢,钓了一下午!”
不等聂载沉问,老徐自己又说,伸手牵马。
聂载沉登上台阶,从白家门口那只被人生生摸成秃子的石狮旁快步走过,又跨进门槛,穿过前堂,最后来到了白成山平日钓鱼的那口池塘边,一眼看到自己岳父和她的背影。
她穿着漂亮的长裙,坐在她父亲身边的一只小凳子上,双手托腮,嘴里说:“爹,怎么还没鱼上钩?我都要急死了!你都钓了一下午!爹你是不是不会钓了?我来!我给你钓!”她伸出手,要去抢父亲的鱼竿。
“别吵!你在爹边上,鱼都被你吓跑了!”
“有了有了!”
白成山一把提竿,钩子钓起了一条尺长的鲫鱼。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抢着要去抓鱼,无意扭脸,看见他竟立在不远之处的通道上看着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一愣,说:“聂载沉,你可算回来了!”
终于又听到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自己了。
聂载沉感到胸膛一热:“绣绣……”
“还站着干什么?过来!”
她指着自己脚边鱼桶里那条刚钓到的鱼:“帮我提着!晚上我给你烧鲫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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