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帝王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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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家世低微！”皇帝低吼一声，道：“这些琐碎的问题何足困扰，我将江家提拔上去就好。只要你点头应一声，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对了，你是否是为上官氏置气？你恨我不杀她？心月，这事你就稍稍谅解我吧，她是上官家的女儿，我不能杀。我这些年铲除了陈氏，牵连绞杀了与陈氏有关的一大片的官员，还打压姚家，还有拓拔家……你可知道北域那里的征战不容易？我是命拓拔凌风去做先头了，那样的大战先头兵怎可能活着……我为了稳妥取胜，我搭上了拓拔凌风的性命……大周这么多功臣，名将，世家大族，我怕他们功高震主，我为了权衡朝野，我杀了那么多人，打压了那么多人，如今朝中只剩下上官家，岳家，姚家等等这些，我不能都给杀光了啊。心月，你看看我多么艰难，你看我多么无奈，这些年朝中多少的人说我，议论我冷血无情，过河拆桥，我要是杀了上官合子，满朝的臣民都会寒心的。”

皇帝拉着她，越说越是动容：“江心月，这些年我多不容易，你也是看得见的。我多无奈，我知道你在后宫受尽了委屈，可我没有办法。我多想将皇后、惠妃、宸妃这些人全部都废黜，但我不能……我要权衡她们的家族。我拼命地护着你，不敢隆宠你，可你还是受了那么多伤害。你看这一次也是，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你是被人陷害的，我从来都相信你，可是……可是我相信你没有用，她们不肯放过你。那些证据一摆上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再怎样争取也只能让你进重华宫，姑且保住性命。后宫这些女人都不简单，我多想只宠爱你一个，可是不行，若是掌控不好这些嫔妃也就掌控不住她们身后的势力，我的皇权也就完了……”

皇帝说着说着竟然流泪，他这些年的压抑与艰难也在这一晚爆发了。他最喜欢的人站在他面前，却因为他帝王的身份无法接受这份真心，他实在难以忍受了。

“皇上，臣妾不是为上官氏置气。”江心月边泣边道：“皇上，您不必提拔江家，也不要再为我做那些逾矩的事了。皇上，您的喜欢臣妾承受不起，请不要喜欢臣妾……”

今夜龙吟殿的烛火不知亮到了什么时候。殿外站着二三十的内监宫女，皆垂首侍立，等得又苦又累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安子苦着脸朝自己的师傅王云海嘟囔道：“您老腿脚受得住吗？我这两条腿都在打颤，快站不住了。您年纪大了别硬撑，要不要您往小的我身上靠着歇歇？”

“师傅好好的呢，你个兔崽子历练的功夫还不到家。”王云海瞥他一眼。

“可是里头到底在干什么啊？师傅您看，前殿里灯火通明，后殿里漆黑一片，里头只有皇上和娘娘两位，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连师傅您都被遣出来了。这二位主子在前殿里能做些什么啊？”小安子嘴巴不消停，道：“我的皇上啊，求求您早些安寝吧，您和娘娘到后殿龙榻上爱怎么玩怎么玩，小的们也能回去睡觉了……”

“闭嘴，敢编排起主子来了！”王云海将手里的拂尘往他头上一抽，道：“没听见里头在说话吗？说要紧的话呢！”

“什么要紧话？”小安子惊问道：“皇上这些天都浑浑噩噩地，难道是为了莲主子？”

王云海好笑地看他一眼，小安子还真是有些年轻，刘康那个人精早就看明白了，他这还看不明白。他又用拂尘顶戳了小安子腰上一下，道：“以前皇上给你的命令是后宫里头，莲主子最大，得罪了皇后也要帮莲主子。今天这命令改了，师傅我来教你。你记着啊，今后啊，皇宫里头莲主子最大，得罪了皇上也不能得罪莲主子……”

“啊？”小安子惊得一双黑亮的眼睛睁得老大。他看见侍奉莲德妃的菊香姑姑就站在不远处，忙凑近了嘴巴上去道：“菊香姐姐，好姐姐，你也过来和我们说说吧……”

菊香白了他一眼，懒得接话。她心里可比小安子这些人都焦急慌乱。自家主子那个脾气，唉……

突然地，旁边的司仪姑姑朝二人凑过来，道：“你们听，里头在哭呢，不像是莲主子的声音。是皇上在哭？”

小安子又是一惊，竖直了耳朵去听，果真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夹杂着说话的哽咽。他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男子呜咽的声音总归不会判断错，不禁骇然道：“真的是！皇上怎么还哭上了？这……这……”

“老奴伺候了圣上这么些年，那些年陈家大权在握，每天都有逼宫的危险，皇上都没哭呢。”司仪姑姑连连道：“再大的难关都没见皇上哭过。”

“这一次的难关可是一道难过的坎。”王云海摇头道：“这比陈家逼宫还艰难。”

子时一刻的时候，突然地，殿门“吱呀”一声，缓缓有了滑动的痕迹。小安子等人赶紧停下嘴巴恭恭敬敬地站好。

是江心月一个人出来了。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缓慢地从大殿的汉白玉石阶上下来。

菊香忙迎上去，刚刚被王云海教导过的小安子也赔着笑上前去。菊香搀着她的臂膀，道：“娘娘，怎么样了？皇上他——”

“娘娘，这么晚了您不留在这？怎么还回去啊？”小安子也问道。

小安子思忖着，皇上与莲主子说话说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天色这样晚，合该着留莲主子侍寝啊。

江心月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是疲累地靠在菊香身上，道一声：“回启祥宫。”

菊香贵喜等人不敢怠慢，忙服侍她上了肩舆。启祥宫的肩舆走得极快，一溜烟就在宫门口消失不见了，后头的小安子等人瞧着，怎么看怎么像逃命的样子。

他回过头，里头的皇帝已经在招手，命人进去伺候了。不过他看到皇帝是整个身子栽倒在案几上的。

唉，皇上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小安子边摇头边急急地赶进去。

明德十三年二月初十，帝第三任皇后上官氏遭废黜。

不仅如此，皇帝还命人取走她当年册封为昭媛的宝印与宝册，且不许她带发修行，命她在重华宫削发为尼，只留她性命。可谓恩断义绝。

后位空悬。后宫之内以位分最高且育有两子一女的莲德妃为尊，帝令一应宫务皆由莲德妃打理。

宫廷朝野之内议论纷纷，人心浮动如潮。外有北疆征战，内有后宫纷乱，朝内朝外，时局动荡。

上官氏被废，由此受牵连的会有许许多多的嫔妃，她们都依附着上官氏，与莲德妃为敌。而如今，莲德妃已经成了六宫内的实际掌权者，她们怎能不怕。

“娘娘，惠妃又跑到龙吟殿那里去了，还是为着那宫权的事。唉，她前日就去求过，今日又去求了两次了。”是玉红，她丝毫不急切地进了启祥宫的宫门，朝正坐在梅树下头的主子禀报。

江心月淡淡笑道：“她还不死心呐。”随即接过旁侧小宫女剔好的牡蛎，用娟帕垫着将汁水吮进嘴里。

菊香在边上拿着小银剪子剪梅树上的花枝：“惠妃娘娘也是可怜，世族里逼迫得紧，想不争都不行。”

江心月听她言及“世族”，不由地默然了。她只觉得皇帝昨晚上与她说得尽是疯言疯语，什么“后宫女子都是摆设”，这么一个惠妃他就解决不了。冷落吗？废黜吗？都不可能。姚家在那后头摆着呢。

与帝王携手相爱一生，这怎么听都像是一个疯狂且注定了是悲剧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