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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请!”蔡管事将乔薇请入了堂屋。

屋子里烧着炭,暖烘烘的。

家具简陋,不像个姬家管事的住处,但一想到庄子如此贫瘠,似乎也说的过去了。

炭是黑炭,熏得乔薇与碧儿眼泪直冒,碧儿用帕子擦了泪,呛咳道:“拿走拿走!这是要熏死个人了!”

蔡管事忙招呼婆娘把炉子取走了。

她婆娘姓余,也是四十多岁,衣着朴素,发饰简单,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略有些发黑,应是有了不少年头,但那双手,倒是少有的玉润。

她给乔薇倒了一杯热茶。

茶也是去年的陈茶。

碧儿跟着乔薇,喝惯了姬冥修送来的新茶,再喝这个,根本都入不了口,她吐了出来:“一股子霉味儿!”

蔡管事抱歉地说道:“庄子里连佃租都交不起,上头罚了我不少月钱,我也买不起好茶,请少夫人宽恕则个。”

乔薇慢悠悠地喝了两口:“摆饭吧,我饿了。”

“是是是!”蔡管事忙叫余氏去了。

饭菜被呈了上来,四菜一汤:炒豆芽、炒黄瓜、黄豆焖肥肉、酱萝卜、鸡蛋咸菜汤。

碧儿在山上都没吃过这么差的菜,当即板下脸道:“你就拿这个招待我家夫人?你是在喂猪吗?”

蔡管事吓得福低了身子:“碧儿姑娘请息怒,我提前不知少夫人要来,没去镇上买菜。”

乔薇神色还算平静:“你好歹是个管事,平时就吃这些?”

蔡管事苦叹道:“十指伸出还有长短呢,我就空有个管事的名头,吃穿用度,恐怕还赶不上姬家的几个粗使丫鬟,我每月的月钱,罚过之后再到我手里的就没几个铜板了,我儿子又在京城念书,我是把老本儿都当了,不然都供不起啊!”

乔薇看着袖子里不经意露出来的补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既是如此,蔡管事与余妈妈便坐下一起吃吧。”

蔡管事忙道:“不敢不敢!奴才哪儿敢与主子同桌而食?少夫人先吃。”

乔薇淡道:“也好,我这边不必伺候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蔡管事愧疚地退下了。

碧儿哀叹道:“这蔡管事也太倒霉了,被分配到这种完全捞不着油水的庄子,人家周妈妈一天的打赏,都比他一年的月钱还多了。”

乔薇淡淡一笑:“你真觉得他很穷?”

碧儿听着这话似乎不大对:“夫人不这么觉得?”

乔薇冷笑:“他若是天天吃青菜萝卜,能长一身膘吗?他夫人那双手,保养得小姑娘似的,保养费得不少吧?”

碧儿拍了拍额头:“这我倒是没注意!”

乔薇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喊道:“小白。”

正在后院玩蛇宝宝的小白,跐溜一声跑了进来,生怕乔薇又发现自己抓蛇了,抱住乔薇的脚脖子,一阵撒娇地蹭蹭。

乔薇看了看它:“想不想吃肉?”

小白点头!

乔薇道:“那就去找。”

小白去找蛇宝宝。

“找不到肉,别想抓蛇。”

嘤~

小白灰溜溜地回来了,从前门跳了出去。

房屋内,蔡管事与余氏盘腿坐在炕上,二人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一盘红烧大肘子、一只烤鸡、一条鱼、一碗卤牛肉,并几碟精致的小酱菜,简直不要太丰盛。

“我今儿还行吧?”余氏撕了一个鸡腿,咬下一口鸡肉,满嘴流油地说。

蔡管事吃了一口大肘子,餍足地嗯了一声:“挺老实,看着就像个村妇!”

余氏笑做一团,又吃了一块牛肉,美得心里都冒泡了,但想到了什么,又担忧地问:“咱们就给她吃那些个东西,她不会生气了回头找人来收拾咱们吧?之前来的管事,都没她吃的这么差啊!”

蔡管事不屑道:“你懂啥?管事和主子能一样吗?管事是奴才,奴才他就要哄,少夫人是主子,主子她就得骗!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想得到我们有胆子拿下人吃的东西孝敬她呢?她只会觉得我们是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她年轻,心肠软,回头找主家说一说,下半年的租子指不定也免了!”

“哎哟,那就好!”余氏笑得看不见眼睛了,“一听上头派来个主子,我可吓坏了呢,没想到是个小丫头!”

蔡管事咬了一口红烧大肘子:“吃吧吃吧,别叫那头等。”

余氏三两口啃了手上的鸡腿,又去扯另一只,却突然,门哐啷一响,一道白光闪了进来,余氏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盘子里的鸡就没了。

余氏大怒,看着那个两爪举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卤鸡,只用两只脚在地上奔跑的小……小……小白狗,抄起一只鞋便砸了过去!

小白身形一闪,鞋子砸在了门上!

小白举着卤鸡,以十米冲刺的速度,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

卤鸡太大了,将它整个小身子罩住,一眼看去,只能看到缺了一条腿的鸡。

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只卤鸡从管事的屋子里飞出来了,悬空在地上,一路悬浮着,飞去了堂屋。

躲在后罩房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以为是看到了鸡大仙,扑通几声跪了下来。

“小畜生你给我站住!”

余氏一扫帚打向了小白!

小白侧身一跳!扫帚打在了地上。

余氏又打,小白又跳,不论怎么打都打不中。

不仅如此,小白还成功地越过了高(门)山(槛),跨过了大(水)海(坑),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余氏气急败坏,抡着扫帚一个横扫,这次看你往哪儿跳,小畜生!

噢,要扫到宝宝的大鸡鸡了!

小白将卤鸡往半空一抛,扫帚从它头顶扫了过去。

卤鸡落下,小白稳稳地接住,继续跑酷!

眼看着小白要跑进堂屋,余氏整个人都吓坏了:“小畜生!小畜生你给我回来!再敢往前跑,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我……我给你吃骨头,你给我回来!”

骨头很好吃么?貂家明明更喜欢吃蛇。

小白举着大卤鸡,奔进了乔薇的屋子,运足的全身的力量,奋起一跳,跳到了桌上!

随后高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像个威猛的举重冠军,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

乔薇把卤鸡放到了盘子里。

小白骄傲地秀了秀肱二头肌。

碧儿目瞪口呆:“真有ji肉啊。”

小白:当然啦,宝宝的……

“还是卤的。”碧儿扯了一条鸡腿,放进乔薇的碗里。

小白:……

余氏是不敢追进来了,回头告诉了自家男人,蔡管事气得打了她一巴掌:“一条狗都捉不到,你干什么吃的?!”

蔡管事压下心头的惊慌,一脸震怒地走了进去:“夫人,小的刚刚给你买了只卤鸡,一转眼,被一条狗给叼走……啊!在这儿?!”

十分震惊的样子!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味道不错,蔡管事有心了。”

清清淡淡的语调,却莫名让蔡管事的心里毛了毛,蔡管事干笑道:“哪里哪里?奴才是想着,少夫人金枝玉叶的,不可以真的和我们这些下人一样将就,便立刻让人去买了。”

乔薇笑道:“镇上很近吗?你这来去才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蔡管事捏了把冷汗,道:“呃……有个卖卤鸡的贩子,路过,我恰巧就买了!”

乔薇哦了一声:“那你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它的鸡腿少了一只呢?”

“这……”蔡管事噎得面色涨红,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乔薇不疾不徐地撕了一片鸡肉:“蔡管事,我这人脾气不好,在我吃完这顿饭以前,你最好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你这些钱是哪儿来的?佃农们的收成如何?”

“奴才的钱……”蔡管事定了定神,“奴才的钱是之前攒下的,佃农的收成确实不好,所以交不出租子,并非奴才中饱了私囊。”

卤鸡味道不错,乔薇忍不住多吃几口:“后面几句是真的,这钱的来路是假的。”

蔡管事的心里一个咯噔。

乔薇撕了个大鸡翅,放进碧儿碗里:“庄子里的土质坏损严重,几乎种不出什么庄稼,那蔡管事你的钱又是什么时候攒下的呢?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十年前便在这个庄子任管事了,你是攒了金山银山啊,十年都吃不空!”

蔡管事的喉头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呼吸都顺不过来。

乔薇淡淡笑道:“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早不干这没油水的管事了,自己随便开个铺子,不比这个年年罚钱的穷管事强?或者我使点银子,换个肥差,相信也比现在混得好,你说是不是蔡管事?”

蔡管事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乔薇什么证据都没有,他大可抵赖,可他一对上那双犀利的眼睛,就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了。

乔薇吃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肉,漫不经心道:“有人不听话了,小白。”

小白貂眼一瞪,扬起爪子,朝蔡管事挠了过去!

蔡管事一屁股跌在地上,小白扑到他头上,抱住他脑袋,对着他的脸,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得他两边脸都肿成包子。

小白凶悍地张开血盆大口,蔡管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少夫人饶命!”

乔薇淡道:“钱是哪儿的?”

蔡管事战战兢兢道:“赚、赚的。”

“怎么赚的?”

“酒、酒馆。”

“什么酒馆?”

“镇上的酒馆,我……我投了点钱。”

乔薇道:“小白,有人又不实话了。”

小白一爪子探进他嘴里,把他的舌头掐住了,眼看着就要拔掉,他失声大叫:“卖姑娘卖的!”

姬家这种名门望族,是坚决反对这种有伤风化的营生的。

乔薇的眸光冷了冷:“卖什么姑娘?”

“农、佃农的姑娘,他们交不起租子,就……就把姑娘卖去酒馆……”

“混账东西!”乔薇一巴掌拍烂了桌子。

蔡管事跪下,连连磕头道:“奴才也是没办法,庄子里每年都交不起租子,不这么办,他们要拿什么吃饭呢?何况奴才没有逼迫他们,是他们自愿的!”

“自愿的?”乔薇冷冷地扫了一眼,“碧儿,你去问问,看究竟是不是自愿的。”

“是。”

蔡管事的脸变得毫无血色。

碧儿转悠了一圈,很快便带回了几个大娘与大伯,几人一见跪在地上的蔡管事,便如同见了仇人似的,恨不得朝他扑过去。

碧儿轻声道:“这位是姬家的少夫人,你们有什么委屈,大可与少夫人说,少夫人会为你们做主的。”

几人犹豫了一番,似乎是在想碧儿的话究竟可信不可信,他们见了太多,来时做做样子,事后便再也不管他们死活的人。

今日得罪了蔡管事,他日遭殃的还是他们。

乔薇看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道:“我明白你们的顾虑,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真的把女儿卖给蔡管事了,是真的自愿的,那么我就不管了,若你们是被强迫的,那这个强抢民女的蔡管事,我就要带回姬家发落了。”

“发落了……会怎样?”一个大娘问。

乔薇道:“不论怎样,肯定回不来这个庄子了。”

几人一听回不来,顿时有勇气了,那个大娘扑到乔薇脚边,拼命地磕着头道:“我们不是自愿的!是他逼的!他说再不交人,就把我们抓进大牢!我们欠了租子,进去吃牢饭,一家老小就完了!”

“求少夫人做主啊!”一个大伯也跪了下来。

其余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乔薇看向蔡管事:“亏你在姬家做了十几年的管事,竟不知姬家是不干这种苟且勾当的吗?”

蔡管事哭道:“奴才……奴才也是被逼的呀!那酒馆不是奴才开的,上头的人发了话,奴才拿钱办事,奴才也是没有办法!”

乔薇冷笑:“上头的人发了话?上头的人是谁?”

蔡管事低下头:“奴才不能说。”

碧儿呵斥道:“不说就乱棍打死!”

蔡管事战战兢兢道:“打死了,奴才也不能说啊,奴才奉劝少夫人别问了,得罪了那人,少夫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乔薇就道:“我是姬家的少夫人,我丈夫是姬家的少主,姬家还有什么人是我不能得罪的吗?你可别说是老夫人,老夫人疼我,我自然得罪不到她。”

蔡管事揶揄道:“少夫人您就别问了,我是为了您好,您别查了,你要租子,我给您补上就是了。”

乔薇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是租子的问题吗?你抢了那么多良家姑娘!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蔡管事不敢说话了。

乔薇淡道:“酒馆在哪里?”

蔡管事硬着头皮道:“在……在镇上,明月楼。”

明月楼,如此风雅的名字,却是个逼良为娼的销魂窟。

乔薇站起身:“备车,去明月楼!”

……

北府,姬霜正歪在贵妃榻上听曲儿,作为老夫人唯一的嫡女,姬尚青唯一的胞妹,她在府中的日子是极为舒坦的。

她的府邸奢华到了极致,还养了一群能歌善舞的小戏子,她闲来无事便会把人叫到跟前儿唱两句,惬意极了。

听到一半,忽然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姬霜的耳畔说了几句。

姬霜面色一变:“消息当真?”

丫鬟点头:“千真万确。”

姬霜一把摔烂了桌上的杯子,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道:“备车。”

丫鬟惊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姬霜冷声道:“去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砸我的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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