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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雁容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徒耀。而司徒耀本人却没事人一般,擦完了脸便把手巾搁回了盆子里,转头坐到了榻上。王德更是连忙把洗脚水端过来。
姜雁容心里的诧异更深。她就这么眼看着皇帝用她洗过脚的洗脚水洗脚,而且是冷得差不多的洗脚水,姜雁容几乎目瞪口呆。
还好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份诧异没维持得太久,她便又坐了回去。
没太久,司徒耀便洗完了脚,他冲王德又是摆了摆手,王德便站起身朝司徒耀行了个礼,说道:“陛下,那老奴也告退了。”
“嗯,今晚不用人伺候了。”司徒耀说道。
王德闻言忍不住看了姜雁容一眼,什么都没说,端起洗脚水便躬身退了出去。
姜雁容看着王德,又转头看向司徒耀,正巧他也朝姜雁容看来。
毫无征兆的四目相对,空气中一片静谧,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
司徒耀看着姜雁容莫名一笑,嘴角飞扬而起。姜雁容的眉头微微一敛,回头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她左脸上的伤疤依旧狰狞清晰,若不是这道疤痕犹在,她都要以为自个儿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了。那他这一笑,又从何而来?
“你歇着吧,不必在意我。”司徒耀说道,说完便穿上衣裳出去了。
姜雁容对这位陛下的行为至始至终都是猜不透也看不懂的,她站在里间的帘子之内,透过珠帘往外瞧去,那位俊美无俦的天子坐到了书案后,当真心无旁骛的看起了折子。
姜雁容抚了抚手腕上的金镯子,目光渐渐沉下来。
月笙哥说,这位陛下文韬武略,是位心机城府极深的天子,他靠着自己的拼搏得来的这江山皇位,与被他推翻的草包先帝截然不同。
那时候她答应入宫,还心存侥幸,以为她能做些什么,如今这么一看,在这深宫之中,只怕她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她当真要应了那句老话: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这位陛下究竟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呢?除了她与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大将军容貌相似之外,还有什么呢?美貌么,毁了容的她没有;能给予他权势财力支持的家世背景么?孑然一身的她,也没有。
那么,兴许就只剩下最后一点了——
如今冯相当权,朝中冯党遍布,宰相门生桃李满天下,陛下想动谁,都要再三细思,万不可动了冯相的人。而此事皆由当初陛下争夺皇位时,冯相力推陛下上位,在背后奉献了无数心力而起。
如今陛下登基掌权,冯家之女入宫为后,姓冯的主宰了相位,也借着旧时人脉在朝中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明面上陛下是圣明天子,可实际上却还是要受制于人。皇后的一人独宠、后宫诸多嫔妃皆无所出,也可见一斑。
难不成,这位圣明天子是要拿她去制衡皇后么,可她一个小小孀居的寡妇,毫无后台背景孤身一人,又如何能成为他制衡皇后的棋子?难不成是靠她这种毁了容的脸,靠她这道狰狞恐怖的伤痕?想来都令人觉得可笑。
都说帝王心术,却不知道这位天子的心究竟有多深,城府究竟有多深。
姜雁容看司徒耀的目光又深了几分,想起姜家旧事,她不自觉就捏紧了拳头:他那日说,她是姜家最后一人,也说,他知道她的所求。难道,他的所求,便是利用她的这个身份,利用她的所求,去对付冯相么。可这未免太高看于她了。
姜雁容越想下去内心便越发忐忑。这个皇帝高深莫测,叫人捉摸不定,想从他这里下手彻查姜家旧案,想来,她这个打算有些痴人说梦了。
……
姜雁容向来认床,起初跟着沈月笙甫进京开医馆时,她便有小半个月一直睡不着,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入宫的头一天也会无法入眠,可她头晕脑胀疲惫劳累,一躺下便很快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沉很沉,甚至迷迷糊糊里还做起了梦。梦里的情景太过于真实,惊心动魄,仿佛每一个画面都直击她内心深处的脆弱。……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楚兰舟,你的梦里又都有谁?
司徒耀站在姜雁容的床头,久站成痴。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能这么近距离看着她。她清醒时看他的眼神,陌生且拒人于千里之外,每每如此都让他心如刀绞。可偏偏这是他自己造成的,怨得了谁?
“楚兰舟,年少时我曾承诺过你的,一样都没能实现,你是不是在怨我,在恨我?”司徒耀喃喃自语,可床上的人已陷入熟睡,并不能作答。
北方森寒,凉意透骨,司徒耀就这么在床前站着,不动不移。
他俯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姜雁容左脸上的伤疤,她似乎有所感觉,抬手就扫开了司徒耀的手,但翻了个身又继续熟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司徒耀苦笑。
她永远不会知道,再见到她时,他有多开心。
兰儿,哪怕你不认得我,哪怕你记恨我,都好。只要你还好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就这么看着,只要能一直就这么看着你,余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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