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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一过,空气里都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悠闲。

都察院的差房里,虽然人来人往,却安静的过分。

谢从自己的值房里出来,正准备去找张俭,路过后院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通判。”他站在廊下,轻声喊了句。

京兆府通判陈秋本是来都察院办事,谁知他临时前,被府尹大人拉过去,小声叮嘱一番,说要是在都察院遇见殿下,切记一定要小心恭谨。

这点道理,陈秋哪儿还需要府尹大人提点。

况且陈秋本觉得殿下这样的大忙人,贵脚不离地,怎么就那么容易遇见。

谁知,还真凑巧了。

陈秋在看见谢的一瞬,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朗声高呼:“叩见殿下。”

谢穿着一身佥都御史的官袍,单手负立,站在廊下,缝隙里漏进来的浮光笼在他身上,如同一层圣光笼罩,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天上仙,而非世间人。

跪在庭院中间的人,还战战兢兢回想自己先前与殿下相处的点滴。

可曾有对殿下不敬?

好似是没有。

如果不曾跟殿下借月银救急,不曾调侃殿下这么大年纪还未成婚,不曾非要拉着殿下去喝酒这些都不算的话,那确实是没有的。

谁知就在陈通判心底百般纠结,万般愁肠心中绕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

“子廉何必如此惶然,”谢弯腰,将他亲自扶起后,轻笑一声,问道:“是来都察院办事的?”

陈秋这一颗心,还真是实打实落了回去。

他就知道殿下是何等尊贵人物,怎么会跟他们一般计较呢。

陈秋站起身,微微弓着腰,低声道:“回殿下,下官是来拿公文的。”

谢并未纠正他的称呼,毕竟真相曝光之后,不管是谁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他,大概也只有气消了的沈绛,依旧如往常吧。

“是还未拿到?”谢看他站在这院子里等着,想必是没拿到东西。

陈秋不敢多说,只小声道:“下官只是刚到而已。”

谢也没再多说,只是吩咐身后的晨晖,待会带着陈秋过去拿公文。

随后他转身离开。

陈秋心底一松,他抬头望着谢的背影,模样依旧是当初在京兆府,迷倒了府衙周围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程婴大人的模样。

可是身份却天差地别,一个是京兆府兢兢业业的小推官,另一位却是如今在都察院位高权重的世子殿下。

当时消息传出来时,京兆府上下都不敢相信。

可是京兆府孙继德乃是四品官,是有上大朝会的资格,那日皇上亲自下令升任谢为佥都御史时,孙继德亲眼看见一个跟自家程婴推官一模一样长相的人站了出来。

他穿着亲王世子朝服,面容清冷俊美,气度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孙继德被吓得胆破,后来才知道皇上这是为了历练世子殿下,便将他扔到了京兆府。

得知这个消息,孙继德嘴里犹如含着苦胆,赶紧拉着少尹、府丞等一干人等,关上门合计在谢卧薪尝胆这一年里,可曾有对这位殿下不恭敬的地方。

好在谢在京兆府时,他办案靠谱,大案小案经他之手,无不顺利破案。

更何况谢在京兆府的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交恶。

孙继德甚至还有过将他招为女婿的念头。

少尹忍不住提醒:“大人,你不是还想把殿下招为女婿,你可曾有过逼迫的行为?”

“冤枉啊,我确实因为殿下的人品和相貌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强扭的瓜不甜,殿下流露出不愿意的想法之后,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旁边府丞问少尹:“府丞大人,您先前不是一个劲的给殿下派案子,让他忙的脚不沾地。”

少尹叫屈说:“冤枉啊,那不是因为殿下破案效率高,我这才觉得能者多劳。”

众人一阵长吁短叹,恨不得时光回溯,叫他们好弥补弥补过去的无知。

如今陈秋在晨晖的帮忙下,迅速拿到公文,不像平常那样,每次来都察院都要等个半个时辰以上。

他得赶紧回去告诉京兆府上下,殿下身份虽变了,可是那温柔的性子,依旧如往昔。

大家也不必担心,殿下跟自己秋后算账了。

谢已到了看管张俭的牢房,并未想到陈秋心底还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一入牢房,扑鼻而来的药味弥漫在空气。

都察院的牢房不如昭狱和天牢那么大名鼎鼎,守卫上瞧着也是稀松平常的模样。

但却是外松内紧。

那日在船上,那帮人仗着内鬼的帮助,迷倒他们一船的人,前来劫人。

要不是他和沈绛阴差阳错,没有中迷药,恐怕张俭已经被他们带走,逃之夭夭。

都察院内要真是也有这帮人的内探,帮他们劫狱。

那正好,他一网打尽。

“张俭,你到现在还是不肯说吗?”

谢站在床边,床上躺着的张俭,披头散发,形容枯槁,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整的,昭狱那么个地方,进入容易,出来难。

张俭能在里面捞一条命出来,算是罕见。

果然他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的谢:“殿下可真是好演技,堂堂天潢贵胄,对一个商贾曲意逢迎的时候,竟一点儿也让人瞧不出是假的。”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嘲讽谢当初对赵忠朝那种人毕恭毕敬。

谢丝毫没在意,反而扬唇一笑:“若是不做的真些,怎么能把你们这些大晋朝的蛀虫一网打尽呢。”

“蛀虫?”张俭似乎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他嘶哑着声音说:“真正在腐蚀大晋,将大晋带入万丈深渊的人是旁人,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人仰仗……”

谢挑眉望着他。

张俭突然被掐住脖子一样住了嘴,他嘲讽一笑:“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

“其实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

张俭闭上眼睛,算准谢不会轻易动自己。

谢却一笑,反而说:“你说这都察院的监牢你可还受用?”

听他转了话锋,张俭反而心底有些纳罕。

直到谢声音轻飘说:“比起锦衣卫的昭狱和天牢来说,都察院监牢的守备力量可真的一点儿都不严厉,你说在船上打算救你的那帮人,会不会心动。”

“所以你现在可不是犯人。”

“你是个饵,是我用来钓大鱼的饵,你说我要是抓到那些人,皇上会赏我什么官呢。”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恶意。

“你,”张俭愤怒的再次张开眼睛,死死盯着他,怒道:“好毒的心思。”

谢依旧一副温和的模样:“还有,我说知道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并不是在骗你。”

他轻轻弯腰,凑近张俭的耳边,声音从远及近。

“不就是那位皇座之下的第一人。”

皇座之上,乃是天下共主的皇帝。

而皇座之下第一人。

不就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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