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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包围中,容绵瞧清了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她将人推开,怯生?生?地警惕着。
柳暗花遮,泠泠溪水,想是气氛尚好,眼?前佳人姱美柔桡,宋筠心里叹息,自己哪里是无欲无求的淡泊之人啊。
都说如?花美眷,引英豪角逐,可曾经的自己极为不屑。认为感情如?清水,汩汩流淌间顺其?自然。而此刻,他?有想要博美人一笑的冲动,即便眼?前的美人视他?为恶人。
俊冷的面容浮现冁笑,琨玉修态,如?月下一抹素练,芳华无尽。
容绵知?道宋筠俊美,却不知?他?还能露出宛如?春风的笑,可他?的气质太过凛然,与那浅浅笑意相悖。
“你别笑了。”
容绵大着胆子提醒。
宋筠点点头,“听?你的。”
本来?,自己就不爱笑,那笑是做给她看的,想证明自己不是个?严肃的人。
假若,当年的淑妃??有与侍卫厮混被捉,宋筠会是一个?生?活在澹荡中的人,可那桩丑事让他?们母子坠入深渊,成了皇室秘辛里的污点。他?还因此差点被自己的父皇活活掐死,若非贤妃阻拦,也许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那些糟心阴暗的往事,遇光则弭,可宋筠自认从未遇见过光,而今夜,看着被流萤围绕的容绵,他?知?道自己遇见了。
海榴初绽的娇娇人儿,本不该撷入暗流涌动的宫阙,可宋筠想要自私一次。
微风徐徐吹来?,容绵对着宋筠瞥了又?瞥,感觉他?看自己的目光很是古怪,“回去吗?”
宋筠无奈,转身?道:“跟上。”
容绵心中一喜,颠颠跟在后面,却听?宋筠道:“待会儿我服了药,来?我屋里一趟。”
军医虽减了药量,不代表??了补阳的成分。
容绵拉下小脸,提起裙摆,对着他?的影子踩了几脚,气得?脸颊通红,“我还要嫁人呢,殿下这么对我,我清白何在?”
宋筠背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淡道:“我说了,会给你名分,不要也得?要。”
三皇子无故失踪,震惊整个?洛阳城,官府和军营方面出动了大批的人查找线索。
驿馆内,钦差们人心惶惶,想要推举一个?能够挑大梁的人全权负责此事,可谁也??有主动出头。钦差巡防途中受难,算是大事,更遑论是皇子。
凝着如?热锅蚂蚁的钦差们,徐茗衍靠在窗边饮茶,狭长的眸子里暗含些许深意。
若此时?将宋筠和柳时?易供出来?,他?们才是真的有去无回。
徐茗衍暗自摇摇头。既然选择辅佐宋筠,就不会行那两面三刀之事。
三皇子失踪,最急的当数叶姒羽。只见平日里浓妆艳抹的女子,今早素面朝天?,厉声呵斥着随行的侍卫们。
不久后,运河之隔的长安码头,信使携着密函而来?,急匆匆赶赴宫阙。
得?知?宋廖失踪后,满朝震惊,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廖是皇位最有利的角逐者,是老皇帝最宠的儿子。他?的失踪,无异于给大皇子宋屹、二皇子宋致一个?翻盘的机会。
当然,明面上谁也不会显露。
宋致带着消息回到二皇子府后,让麾下门生?全部去往书房议事。连扫地的仆人都看得?出,主子心事重重,更何况正妃于轩丽。
侍女若锦夹着托盘从书房出来?,直奔后院正殿,“娘娘,殿下说今晚过来?这边,让您留灯。”
若锦窃喜,殿下除了事忙夜宿书房,隔三差五就会去孙姨娘那边,今日终于想起娘娘了。
想那孙姨娘,仗着有殿下疼爱,时?常给正殿仆人们脸色,嚣张之势都要溢出府门了。
金丝楠木的雕花木椸前,纤纤素手握着烫斗,熨烫着一件霜色百褶袒领裙,水汽烟煴,衬得?女子如?嵌烟雾中。
女子淡扫蛾眉、冰清玉润,似迢递雪山上的昙花,冷艳高贵、不爱言笑。
若锦是最近才被调来?正殿伺候的,总是会凝着殿中的女子发呆。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冷傲如?昙、绰约风华,却又?柔情似水,将千姿百态融入生?活的细节。
二皇子妃于轩丽是圣上为二皇子钦点的妻子,可他?们夫妻也就在成亲前相爱过,后来?渐行渐远。外人只知?二皇子在成亲前求娶过叶氏嫡女,却不知?他?真正求娶的目的是不想与于轩丽结合。
并非于轩丽不贤惠、不端庄,而是她有着一段令宋致介意的过往。
世家嫡女遭遇劫匪,被掳入山寨十日有余,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外人皆为叹息与猜疑。
绝美的人儿落入匪徒之手,是何下场,可想而知?。若非于家势力强大,圣上不想与之离心,宋致是万万不会娶一个?失了清誉的女子为妻。
听?完若锦的禀告,于轩丽??甚情绪,款步走到妆台前落座,扶鬟道:“去准备准备。”
若锦欠欠身?子,转身?离开。
铜镜内,芙蓉娇靥的娇女微微拧眉,显然并不希望宋致今夜过来?。
于轩丽心里清楚,什么娇宠甚崇,不过是每月例行过来?糊弄一两晚罢了。做做样子,谁不会呢。
入夜掌灯,府邸内亮如?白昼。宋致送走门客,负手把玩着鸡心核桃,慢悠悠来?到后院。年轻英俊的面庞,配上一双含情眼?,令廊下侍女们纷纷低眉含羞。
看得?出,他?今晚心情不错。可当他?走到正房的月亮门前,却被偏房的侍女拦住脚步。
“殿下,孙姨娘病了。”
昨夜里还变换花样地勾引他?,今儿就病了?宋致显然不信,淡嗤道:“去传个?话儿,明儿爷就去她屋里,让她安分些,别天?天?跟个?小怨妇似的。”
妾室截胡正室,是后院规矩的大忌,传出去让正室的脸面往哪儿放。宋致虽宠爱妾室,却也拿捏得?好分寸。
对正室,七分尊重,三分情意,还是要做到的。
侍女为难道:“姨娘胃口不佳,一整日??有进食,还干呕了两次”
宋致一怔,转了转手中的鸡心核桃,斜看向身?后的管家:“去正房一趟,就说爷今晚事忙,改日再过去。”
言罢,便改道去了偏殿。
月明星稀,燕雀停留在大皇子府的枝头栖息。
攒尖琉璃顶的六角凉亭内,宋屹半敞衣襟,饮尽美姬递来?的葡萄美酒,不羁风流地笑了笑。
同样看起来?心情极好。
是啊,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最有利的竞争者,谁心情会差呢。
年迈的太师外祖父在一旁提醒道:“大殿下还是收敛一些,切莫让圣上看出你的欢愉。”
宋屹纵欲过度,眼?底青黛,却不掩瑰容俊面。要不说大周皇族频出美男子,此话不假。
宋屹拎着酒壶,单手搭在围栏上,“外公多虑了,父皇追求长生?,可能在他?心里,我们几个?都是绊脚石。”
太师摇摇头,起身?步下石阶。
宋屹挥下手,就有侍从挑灯跟了过去。礼数上,宋屹从来?都是最周全的。
夜如?泼墨,他?挥退一众侍从,独自一人在亭中饮酒,风流的眉眼?渐渐犀利。
如?今老三、老四都已?成了枯骨,唯剩一个?老二。可论起实力,还是有兵权加持的老二更胜一筹。
看来?,他?需要暗中转移老三留下的势力了。
和煦夜风蒸腾酒气,宋屹阖眸小憩,渐入梦境。
梦中,一名粉衫白裙的女子自深潭而来?,相貌秾丽、肌白如?雪,比起他?后院的燕燕莺莺,美得?不似人间客。
宋屹伸手去碰,潭面粼粼,那美人的倩影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成片。
宋屹惊醒,捏了捏鼻骨,这段时?日,他?总是会梦见这名女子,像是有着前世的牵绊,却不知?她姓甚名谁,更不知?是否是一场飘渺梦幻。
四月洛阳,夭桃秾李,花香四溢。码头迎来?了另一位皇族钦差,大皇子宋屹。
宋屹此来?,是接替宋廖未完成的任务,但由?于宋廖安危的前车之鉴,宋屹此来?,带足了人手。
翡翠长衫冠玉面,言笑晏晏巧舌簧。这是所有人对宋屹的第一印象。
驿馆内,宋屹与钦差们寒暄后,走到叶姒羽的面前,叹道:“弟妹消瘦不少,询查三弟下落的同时?,还需注意休养。”
明知?对方伪善,叶姒羽强装笑靥,颔首道:“多谢大皇兄关心。”
宋屹笑笑,又?看向徐茗衍,“国?师这段日子也是辛劳,不止要监督行宫的修建、寻找三弟的下落,还要照顾三弟妹,本殿下代三弟多谢了。”
绵里藏针的话语,让徐茗衍感到不适,却也不能撕破脸皮,“大殿下言重了,臣能力有限,无法多方照笼,还需大殿下亲自操持。”
宋屹勾唇,拍了拍他?的肩,走到窗边俯瞰洛阳街市,随意转眸间,视线落在了水果摊位前的一名粉裙女子身?上。
单单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宋屹虽纵欲,但并非强抢民女之徒,所纳妾室皆是你情我愿,只是视野里这女子实在漂亮得?过了头。
水果摊位前,容绵正在跟摊主讨价还价。今儿,她要回容府探望乔氏,想着不能两手空空,于是拐弯来?了趟街市。
摊主打包好水果,递给她身?侧的老酌,“客官,一共三十文钱。”
老酌数起钱袋里的铜板,递了过去。
摊主细数后,看傻子似的,道:“少了三枚。”
老酌挠挠络腮胡子,刚毅的面容出现一丝赧色,他?并非有意占便宜,而是真的不会数铜板,故而,在木匠活的生?意上,吃了不少亏。
容绵赶忙补了三枚,拉着父亲离开。
“爹爹,一会儿我自己进府,您在外面稍等。”
乔氏的伤,虽不完全拜老酌所赐,老酌也脱不开干系。容绵怕父亲与养父起冲突,坚持不让他?陪着一同入府。
老酌点点头,亮出拳头,“那要是他?们欺负你,你就大喊一声,我就冲进去把你带走。”
谁也不能欺负他?女儿。
容绵挽住他?的手,乖顺点头,“好。”
父女俩相视一笑,离开了长街。
驿馆二楼的窗前,宋屹眨了眨眉眼?,??有过多去在意,心道,争储期间,还是别惹桃花债了。
晌午,春意正浓。容府门前的槐树葳蕤葱郁,容绵让父亲等在树荫下,独自走进门庑。
退婚又?伤了养母,自然被冠上小白眼?狼的名头。在受尽府中人的白眼?后,容绵被容斓带进正房。
得?知?容绵捡了一个?穷酸男人,还因此闹退婚,容斓虽鄙夷,却也欣喜。如?此一来?,这个?养妹就永远无法出人头地,更不可能压过自己的风头。
正房内,乔氏早早收拾妥当,厉目端坐。
容绵跨入门槛,福福身?子,“母亲。”
一旁的容斓冷哼一声,走到乔氏身?边坐下,抢先开口道:“妹妹这声‘母亲’,是有多不情愿?也??人逼你,不必虚伪做作。”
容绵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自小到大,她受尽容斓的冷嘲热讽,早已?麻木,“母亲伤势如?何?”
提起这个?,乔氏怕在心底,也因此削弱了对老酌的恨意。她和容封奇猜测,那日突袭的刺客可能是同行派来?的,因那些日子,容封奇正在洽谈一桩大买卖。
“坐吧。”乔氏冷声,让丫鬟搬来?圈椅。
容绵坐在边上,将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
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养母养女,一时?间相顾无言。
乔氏知?道容绵铁了心退婚,也与徐茗衍谈了此事,如?今对容绵算是彻底心凉。失去价值的养女犹如?鸡肋,??甚价值,却又?不甘心。
“好姻缘机不可失,你可想清楚了?”
容绵垂目,“女儿想得?很清楚。”
乔氏冷笑,摸了摸银质护甲,“那咱们可要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目了。”
容绵知?道她说的是养育之恩,心里苦涩,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从腰间扯下钱袋,放在角几上,“这里面是二十两黄金,算是女儿赔偿给父亲和母亲这些年的损失,以?及那批被兑换的嫁妆,还望母亲不计前嫌,原谅女儿的任性。”
二十两黄金,也够偿还这么多年的恩情了。虽然养育之恩无价,但掺了目的的养育之恩是会贬价的。
这么多钱两,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乔氏和容斓对视一眼?,别有深意。
容斓挑眉,略带讥诮:“妹妹发达了,敢问这么短的时?间,你从哪里生?的财呢?”
容绵对上她的视线,“借的。”
乔氏眯眸:“绵绵,我们将你养大,不是叫你去出卖自己以?换取金银的。”
容绵不想解释,平静道:“母亲放心,女儿有分寸。”
从容府出来?,容绵长长喟叹,既轻松同时?又?觉负债累累。这钱两是她向柳时?易借的,怕是要花费十年、二十年才能偿还得?清。
回到后山,她寻到柳时?易,道了一声谢,并承诺会尽快偿还。
春光璀璨,柳时?易以?扇面遮挡日光,温笑着划清界限,“不必谢我,我也是看在殿下出面担保的份儿上,才借给你的。要谢还是去谢殿下吧。”
似修炼百年的银狐,为人处世无懈可击。
容绵扯扯嘴角,走进竹屋,将洗好的浆果推到宋筠面前,“刚摘下的果子,殿下尝尝。”
宋筠放下舆图,一双深眸凝视她,像是看破了她套近乎的目的。
容绵知?道在多谋的人面前,不能搬弄小聪明,直截了当道:“我会尽快偿还的。”
虽然费劲,但她准备跟着父亲做木匠学徒,只要肯用心,一定会学到父亲精湛的手艺。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浆果放入口中,宋筠淡淡道:“不必偿还。”
容绵摇头,二十两黄金在勋贵的眼?中不算什么,但在她眼?中是一笔巨款,不还便是欠下了一个?无底的人情。
她不想跟宋筠牵扯不清,却又?急于用钱,不得?已?为之。
宋筠又?捻起一颗浆果,“你救了我的命,这笔恩情,可比二十两黄金值钱。”
如?烨煜透过云雾,倾洒无限光晕,容绵终于在他?口中听?到了一句中听?的话。也算是??有枉费那段时?日对他?的照顾。
“那殿下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能对我和父亲下毒手。”
??想到小丫头真的顺杆爬,当他?是十恶不赦之徒吗?宋筠嗤了一声,“行。”
容绵冁然,杏眼?带着点点晶莹。
宋筠有种懵懵懂懂的悸动作祟,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过来?坐。”
距离柳时?易等人登岸,已?经二十日有余,宋筠的伤势也养得?差不多了,昨儿夜里,容绵更是听?见柳时?易和夏歆的计划,大意是再有十日,就能护送宋筠登船离开了。
容绵心里高兴,天?天?盼着日出日落,也好“恭送”他?们。
落座后,她按捺住喜悦,问道:“殿下有事?”
宋筠睨了一眼?她握在一起的小手,摩挲起指腹,“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在他?的梦境中,囡囡的面容已?和容绵交叠多次,他?对容绵也愈发产生?了渴望,不想再端着清心寡欲的架子,让小丫头从身?旁溜走。
像是听?了威胁的话语,容绵赶紧摇头摆手,“不要……”
急促的语气暴露了她的心境,宋筠冷目,不再理?她,拿起舆图继续研究。
不知?为何,每每挨近宋筠,容绵就觉得?手足无措。她起身?走出去,为男人带上房门。
光线被挡,宋筠抿紧唇,压抑住心中的愠气儿。
容绵无所事事,慢悠悠走到后院鸡棚前,想要从鸡窝里捡蛋,却发现一身?白衣的柳时?易卷着袖口,正在打扫鸡棚,而鸡棚旁边的羊棚里也整洁干净,一看就是已?经被打扫过了。
容绵惊讶,急忙走过去,“柳都尉这是作何?”
柳时?易弯腰捡起鸡蛋,放在石墙上,笑道:“以?前过苦日子时?,时?常干粗活,还挺沉浸其?中的。”
眼?前的男子二十有五,稳重干练,像是饱经风霜后沉淀的一抹清风。他?有着起伏和血腥的过往,凭着一次次披荆斩棘,换来?如?今高位。
“柳都尉,你的家就在汴州吗?”闲着无事,容绵一边跟着收拾鸡棚,一边问道。
柳时?易割掉墙角的杂草,摇了摇头,“我??有家,爹娘在一场以?少敌多的战役中牺牲了。”
容绵一愣,咬住下唇,“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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