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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尔·泰觉得自己正在窒息,但他没有被人扼住咽喉,造成这种死亡之感的,只是一份漠然的凝视。

空气被残酷地从他的三颗肺中夺走了,那股寒意则开始侵袭而上,变化成怪物锋利的爪子,一把攥住了他的脊柱。内脏颤抖,骨骼迸碎,在安格尔·泰的感知中,世界已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黑暗取而代之,代替了他曾能看清的一切事物,只余卡里尔·洛哈尔斯,只余这个人站在他面前。

苍白之人,骨骸满身,眼中的寒光好似流星那般耀眼,却并不像流星一样虚幻,而是带着无可阻拦的寒意。

死者们在他身后的阴影中涌动,那斗篷狂嚎着向他展示了它的真实面貌。漆黑褪去,猩红之色取而代之,如血河般翻涌不休。无尽的尸骸于其中嘶声惨叫,念诵仇者之名。

怀言者奄奄一息地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他在下一秒听见了自己喉咙中传来的某种呜咽,然后,世界骤然明亮。

一只手握住他的右手。

“你好。”卡里尔说。“不必用敬称,安格尔·泰。”

怀言者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他的同伴们却不这么想,并不想和他一样暂时地保持沉默。于是他听见赫摩特·拉克鲁斯敬畏的诵经声,也听见巴图萨·纳瑞克粗重的呼吸声。

足足半分钟后,安格尔·泰才从那阵寒意中解放了出来。

他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握着对方的手。他尴尬地抽回手臂,低着头,尽管仍然有些犹疑,却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开始谈话。

“我的原体洛珈·奥瑞利安托我前来找你。但或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卡里尔教官。在昨天的凯旋仪式上,我们的人数非常少我的原体让我只带走那些我信得过的人,所以我照他说的做了。”

安格尔·泰从善如流地去掉了敬称,并一点点地吐露了他要说的话,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

这倒不是因为他想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暂时说不快罢了,他的语言能力还没完全从那阵寒意中解放。说着,他抬起了头,仔细地观察起了聆听之人的反应。

然而,面对他的话,卡里尔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安格尔·泰接着说。

他没有给出任何正面或负面的回答,沉默得简直像是一座午夜中的雕像。

“洛珈变了。”安格尔·泰深吸一口气,方才吐出这个单词。

这个词语经由他的喉咙吐出,被颤抖的气息变成了软弱的证明。只有天知道安格尔·泰到底有多痛恨这一刻的自己,可他没有办法——光是说出这件事就已经要令他失去理智了。

他咬紧牙关,用一种扭曲的表情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不应该向你汇报,实际上,如果我的原体仍然能保持正常的神智,我一定会劝说他放弃这个想法。可他已经不正常了,他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像”

安格尔·泰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

“像什么?”卡里尔轻声追问。

他没有给怀言者喘息的时间。残忍,真实,冷酷——但他的眼神中却带着怜悯。

老牧师看见了这一幕,诵经声突兀地变得更大了,他开始不断地念诵神皇与神子的赞美诗,众刃之主的名号在他短短的一句经文中出现了足足五次。

巴图萨厌烦地抬起双手,戴上了头盔,想以此隔绝一点声响。他已经快受不了赫摩特了。

怀言者内失去信仰的人不在少数,没有几个信徒在被神明当面责罚以后还能保持虔诚的,至少巴图萨自己不行。但赫摩特·拉克鲁斯不同,他是另一种人。

一种虔诚到认为哪怕完美之城再毁灭一次都不过只是另一场考验的人——毫无疑问,他疯了。

可谁又没有呢?头盔内,巴图萨自嘲地想。

“他像一个祭坛上的泥偶。”

安格尔·泰低着头呢喃起来。

在这一刻,他虚弱而盲目。不是身披铁甲的阿斯塔特,反倒更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攀岩者。究其一生都在向上攀登,用手,用脚,用虔诚之心然后,突然在某天瞎掉了。

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阳光。

只有黑暗,唯有黑暗。

他被困在了里面。

安格尔·泰似哭非笑地继续讲述。

“他宣讲信仰,劝人信神,他的脸上满是狂热我见过他从前的热忱,那和他现在的狂热完全是两码事。他在变化,逐渐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陌生人?”卡里尔重复他说的这个词。“你用这个词形容你的原体?”

“事实就是如此,卡里尔教官。他甚至连喊我们的名字都不喊了,只是简单而疏离地称呼我们为士兵。他和那些信徒相处的时间都比我们要长,我不止一次地见过他跪在地上和他们分说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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