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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肯被一阵狂风击飞了出去,他眼前的景象滚滚而逝,如沙尘暴中的景象一般无序且错乱。

通往一个武备室的阶梯旋转着飞过他眼前,紧随其后的是两具训练用的战斗机仆,它们早已损毁,肢体扭曲着滚到了后面。

倒映着星河的舷窗在视野两端被急速扯成了癫狂的超现实主义画作,两个尖叫的平民在画面正中央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瞪着眼睛看着他倒飞而出。

恍惚之间,他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漩涡,紧随其后到来的却是内脏与骨骼都仿佛移位的疼痛。洛肯必须承认,他感谢这阵疼痛。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昏暗的长廊内,没有舷窗,地面漆黑如覆盖尘土。与此同时,目镜右上角的环境读数开始疯狂报错。

他站起身,呼吸声听上去与叹息毫无区别,帝皇之子的阿库多纳此刻却从他后方突兀地奔跑而过。盔甲表面满是鲜血,头盔的一只目镜早已龟裂,其下暴露出的那只眼睛满是怒火。

“阿库多纳!”洛肯立刻叫住他。“停下来!”

帝子回过身,看见他,手中剔骨军刀本能地高高举起。数秒钟后,他才像是回过神那样地放下了双手。

洛肯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我们在哪?”阿库多纳嗓音疲惫地问。“自我们上一次会面已经过去多久了?”

“我不清楚。”洛肯诚实相告。“但这已经是我第四次被扔回来了。”

“这该死的船”阿库多纳明显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你们从前就在这样的一艘船上生活?”

洛肯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泰拉在上啊,当然不是。

复仇之魂过去是他们的骄傲,而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遍地黑暗,混乱且无序。洛肯甚至隐约觉得被改变的不只是复仇之魂,他们其实也被改变了,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发觉。

他和阿库多纳默契地站到一起,开始互相检查盔甲的表面情况并交流情报。

帝皇之子一边咒骂那场导致他们失去彼此联系的风暴,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他湿漉漉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一道伤痕斜着刻在额头表面,血痂印看上去颇为狰狞。

洛肯理解他的愤怒,那场风暴的确不同寻常不,那场风暴根本不合常理。什么风暴能在舰船内部的走廊内刮起来,且无比剧烈?

他们被狂风带走,哪怕启动钢靴底部的磁力装置也毫无用处,风将他们连带着脚下的那块金属一起吹走了。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但那风却将他们吹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之中。

完全的噩梦。

洛肯已经放弃计算时间了,读数混乱让他根本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和帝子们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困难了起来,几乎只能在穿过噩梦时凭借运气遇见对方。

他思索着,想理清楚这些混乱,并找出一条可行的计划,却在此刻听见阿库多纳将头盔扔到了远处。抬起头,他看见后者正双眉紧皱地盯着走廊远端的黑暗。

“怎么了?”洛肯问。他当然不会把阿库多纳的行为简单地理解为泄愤。

“那有东西,洛肯。”帝皇之子如是说道。“我刚刚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洛肯迅速地举起剑,如果可以,他会选择举枪,但他的爆弹枪已经没子弹了。

六个标准弹匣的备弹已经全部打完,这把跟随他多年保养良好的老伙计现在只能安安静静地挂在他的武装带上,像是明白自己已经派不上用场的老兵一样沉寂。

阿库多纳将他左手的军刀收刀入鞘,双手共持一刀,摆出了一个谨慎的防御格挡姿态。他和洛肯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小心地开始朝前推进。

长廊安静且昏暗,照明灯在头顶持久地明亮,却几乎不起任何作用。黑暗像是薄雾一般裹住了灯光,让它变成了一种既无用,又相当使人恼火的强度。

但是,比起那种寂静,这光线反倒成了一种可以接受的事。洛肯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脚步声轻得有如根本不存在。

他甚至无法听见阿库多纳的任何声音,如果不是他能看见,他甚至会以为阿库多纳早已消失。后者不时投来的眼神让他明白,阿库多纳恐怕和他也是一样的境遇。

更糟糕的一点在于,他们明明已经走了很久,阿库多纳扔出的头盔却始终不见踪影。

洛肯不得不承认,他对目前的情况有点恼火了。

他已经经历了很多场噩梦,比如和多腿的巨大蜘蛛怪物搏斗,又比如被扔到某个古怪的角斗场深坑中与两只凶猛的异星野兽搏斗有一次,他甚至被扔到了某场血腥的冷兵器战争中。

双方士兵都是凡人,却狂热无比,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钢铁巨人也毫无敬畏,甚至冲上来试图用粗糙的武器杀死他。

他一次次地走出这些噩梦,一次次地试图穿过风暴,回到他所熟悉的那个现实中,却一直在被不断地赶回去。简直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会在他抵达这里边界的时候将他扔回去。

但是,就算那些噩梦再怎么荒诞,里面也至少有东西能给他杀,那些怪物或士兵都是拥有实体的,他们的鲜血会在他的剑上留下痕迹。而这里不同,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洛肯停住脚步。

他受够了。

阿库多纳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洛肯对他打出两个战术手势,帝子便迅速地移动到了他背后。他们紧贴着彼此的后背,准备开始往回走。

阿库多纳一步踏出,洛肯的眼前却亮起了一道足以使人致盲的炫目光辉。他本能地咆哮一声,四周立刻传来有如玻璃碎裂般的响声,一阵细密且繁复的脚步声从他们头顶响起。

洛肯闭着眼睛,立刻下蹲。却还是迟了片刻,他听见一阵金属的碎裂声,然后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脑袋偏转,滚到了一旁。

他微微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自己的头盔正在空中以残破的模样飞翔。然后是阿库多纳,正在咆哮着挥动军刀。他眨了眨眼,听见血肉被切割,以及重物坠落的声音。

黑暗散去,一具巨大的尸体缓缓浮现。那看上去像是一只银色的蚂蚁,身上硬毛分毫可见,颚钳粗大且锐利,闪着冷光。

阿库多纳的剔骨军刀深深地刺入了它的头颅,帝皇之子人却并不在原地,而是在几米外半跪在地。

他喘着粗气,朝着洛肯看了过来。

数分钟后,他们重整旗鼓,开始继续朝长廊深处前进。此刻,那蒙住了光线的黑暗已经消失了。阿库多纳也捡回了自己的头盔,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那只蚂蚁的事。

无论是他,还是洛肯,他们都不想搞清楚那怪物到底是怎么将他们困在黑暗中的。

他们持续推进,长廊这次没有辜负他们,终于表露出了一点符合他们过去认知的‘正常’,他们走到尽头,看见一扇闪着光的大门。

此门看上去无比粗糙,未经打磨的盔甲残片与断剑钝斧等武器共同组成了大门的表面。一种黯淡的红色被涂抹在大门的边缘,与那些武器灰白的颜色搭配在一起,使它看上去极端不祥。

洛肯盯着它,说道:“我以前从没在第八层甲板的任何一条走廊里看见过这扇门。”

“我也相信你们不会做这种风格的大门。”阿库多纳居然耸了耸肩。“你们应该更喜欢象牙、宝石和金银互相搭配的浮雕大门,最好再来几颗红宝石”

洛肯忍不住笑了。阿库多纳的语气虽然刻薄,却精准地命中了事实,他从无辩驳。转过头,他和帝皇之子对视一眼,二人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伱准备好了吗?”阿库多纳问。

“说实话,表亲,从很多天以前开始,我就已经和准备好这个词无缘了。”洛肯告诉他。

他们将手放上那扇门,并推动了它。刹那间,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寒意从脊骨深处冉冉升起,像是冰冷的金属爪子,深深地刺入了你的血肉,并剖开了你的身体那样使人不寒而栗。

阿库多纳忍不住发出一阵惨叫,待他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在复仇之魂号上了——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这个概念却像是要救出福格瑞姆一样深深地根植于他心底。

而且,洛肯也不见了。

他开始谨慎地观察四周环境,这里看上去是一片荒原,无比荒芜,几乎看不见任何植物。地面惨白,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灰烬。天空是一种黯淡的血红色,似是火焰燃烧。

“阿库多纳。”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阿库多纳猛地转过身,军刀高举,本欲挥出,却又停了下来。他愣住了,他认出了这个人是谁——那标志性的骸骨铠甲与骷髅之面实在太过显眼,没有人会认不出来。

“你们终于做到了。”卡里尔·洛哈尔斯说。

“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必须在。”卡里尔说。“若我不来,福格瑞姆的生命之光将在这里被彻底熄灭。”

阿库多纳被震慑住了,不仅仅只是因为卡里尔的话,还因为他的态度,以及这所有的一切。

帝皇之子进行了几次深呼吸,他勉强平复情绪,本欲继续询问问题,卡里尔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身覆骸骨之人举起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骷髅的眼眶中亮起了漆黑的火焰,极度不详。阿库多纳被迫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愣愣地看着那两团火焰,耳边却传来了塔西佗的声音。

他暂时无法理解,但是,这声音,以及之后响起的所有话语却都深深地刻在了他心中。

“是时候了,大人。”

“你们将形魂俱灭。”

“阿库多纳不应为此支付代价,我们来就好,我们本就是已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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