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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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内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太皇太后主动打破了。</p>

“官家……老身老了……”她悠悠说道：“往后，这听政的事情，还是让太后去做主吧！”</p>

“老身就在这庆寿宫中，吃斋念佛，给英祖与先帝祈福罢……”</p>

赵煦听着，脑海中浮现起上上辈子，这位太皇太后病重时的情景。</p>

彼时，庆寿宫内的太皇太后，明明都已经卧床不起，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p>

但是……</p>

她依然死死的握着权力。</p>

甚至不肯让赵煦看宰执的劄子！</p>

乃至于，让陈衍把持了御药院和皇城司。</p>

却殊不知，其贪恋权柄的行为，吓坏了整个朝野。</p>

时任宰相范纯仁、吕大防，甚至跑去找新党的李清臣、邓润甫商议，这事情该怎么办？</p>

便是大内的那些内臣、女官们也开始用脚投票。</p>

梁从政直接跳反，粱惟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漠视着赵煦慢慢的在刘惟简等人的辅佐下控制皇城司，召见三衙大将。</p>

这才有了，庆寿宫晏驾之日，刘惟简与宋用臣，奉旨意领着皇城司的亲事官，清洗皇城的事情。</p>

陈衍被杖毙，其他跟着陈衍的内臣、女官全部下狱拷打讯问。</p>

那几天，皇城的诏狱中，惨嚎不断，数不清血肉模糊的尸体，被人抬出去，送到汴京新城外的乱葬岗。</p>

而在整个过程中，太皇太后亲手扶持起来的那些大臣，那些旧党的宰执们，无动于衷，纯当没看到。</p>

回忆着上上辈子的这些事情，赵煦就轻笑着：“太母说笑了……”</p>

“孙臣来时，母后还嘱托过孙臣，要好好劝劝太母，使太母放宽心，早日御正殿听政呢！”</p>

“是吗？”太皇太后心底闪过一丝惊喜。</p>

“孙臣怎会欺瞒太母？”赵煦道。</p>

“官家确实是孝子！”太皇太后悠悠的道：“可太母却不是个好太母……”</p>

“没有管好公主与驸马……”</p>

这是庆寿宫的心病的根源，因为张敦礼一案的影响，朝臣也好，宗室也好，都对她失去了许多信任。</p>

在目下这个特殊的政治格局下，她面临着极大的不利情况。</p>

首先，本身垂帘听政的权力来源，并非先帝遗命，而是当初宰执们奏请了还是皇子的官家后，以先帝名义写在立储诏书中的。</p>

其次，垂帘的并非一人，而是两人。</p>

权力是分散的。</p>

正是因此，她还从未真的拜授过任何一位宰执！</p>

都是和向太后商量着来，甚至是通过廷推的方式产生的。</p>

如此，朝中无人。</p>

宰执也好，三衙将帅也罢，都没有人肯向她靠拢。</p>

到得现在，更是干脆在大事上，直奏御前，请旨于福宁殿。</p>

她也好，向太后也罢，只能处理日常庶政。</p>

决策权和拍板权，已经回到了孙子手中。</p>

在这种情况下，张敦礼爆发后，朝野上下，连一个给她说话的人都没有。</p>

所有人都在忙着表忠心！</p>

甚至没有人来关心一下庆寿宫的太皇太后的想法！</p>

这对于权力欲极大的太皇太后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接受。</p>

这也就成了她的心病。</p>

对太皇太后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大抵就是孙子，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与她亲近。</p>

并未因为张敦礼的事情，与她有所生分。</p>

依然和往常一般，早晚请安。</p>

甚至都没有怪罪她女儿寿康公主，依旧命公主居住于公主邸，甚至前些时日还下旨，将公主之子张秉渊从宗正寺里送回了公主邸。</p>

只是需要每逢单日，至驸马都尉王师约家中听教。</p>

然后每个月到宗正寺中，听大宗正训导。</p>

仅此而已！</p>

历朝历代，都未有如此宽仁的天子！</p>

在太皇太后的理解中，这自然是因为她的缘故。</p>

不然呢？</p>

所以，她握着赵煦的手，道：“太母老了，以后只能依靠官家了！”</p>

赵煦低下头去。</p>

上上辈子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回闪着。</p>

他自然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在与他打感情牌。</p>

这让他有些作呕。</p>

但，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却是一副无比真诚的神色。</p>

“太母怎么会老呢？”</p>

“孙臣还想着，长大后，多生些皇子，请太母帮孙臣教导……”</p>

“就像当初太母教导朕一样……”</p>

太皇太后想起了先帝驾崩前后，这个孩子在她面前悉心听教的美好时光，眼眶也还是微微一红，动容道：“好！”</p>

“太母答应官家，就等着官家长大后，给太母生许多曾孙、曾孙女……”</p>

说着，她就掉下眼泪来。</p>

赵煦赶紧从身上取出一块随身携带的锦帕，替她擦了擦眼泪。</p>

太皇太后见到这个情况，终于笑了：“太母让官家见笑了……”</p>

赵煦摇头。</p>

“官家为何此刻来见老身？”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异常，问道。</p>

赵煦于是便简单的将今日召见了蒲宗孟、钱勰的事情，与她说了一下。</p>

太皇太后听完，沉吟片刻后，道：“钱勰这个翰林学士，官家选的极好！”</p>

“如今国家就当用钱勰这样的大臣！”</p>

赵煦点头：“太母夸赞了……”</p>

“至于蒲学士……”太皇太后想起了曾布，有些犹豫。</p>

“学士怎么了？”赵煦问道。</p>

“老身听说他的官声不大好啊！”太皇太后想了一下，随口找了个理由。</p>

“据说，蒲学士当年在京，每夜要点蜡烛三百余根，每日府中要宰杀猪羊十几只……”</p>

赵煦道：“这些事情孙臣也听说过……”</p>

“那……”</p>

赵煦将自己对向太后的说辞，在太皇太后面前复述了一遍。</p>

中心思想就是——现在朝政君子太多，当用些有能力有争议的大臣，来中和一下，免得他们联起手来，架空皇权，动摇社稷。</p>

这个理由在大宋是最政治正确的理由。</p>

几乎没有人可以非议它！</p>

太皇太后听完，也是沉默了。</p>

她虽然很想召回曾布，并拜其为相。</p>

这样，她就在朝中多少有人可用了。</p>

可是……</p>

一则曾布的资序确实不够！</p>

二则，她担心，就算曾布回朝为相，也未必会听她的。</p>

毕竟，曾肇在年前已经给她上了一课了。</p>

三则……</p>

看着面前的孙子，她也不好拒绝。</p>

于是，良久之后，她道：“既然官家已经有主意了，那就依官家的意思办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