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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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郑长老折返乾道城，几位颇有故交的道友，来与他饯行。</p>

席间众人不胜感慨，有为郑长老惋惜的，也有心有不舍，邀请郑长老，去他们所在的世家，宗门，担任客卿的。</p>

郑长老一一婉拒了。</p>

酒席之后，各自道别。</p>

郑长老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闭目养神，稍作休憩。</p>

待时辰到了，将一应宝物，阵书，阵图全部收拾好，径直离开了这座自己已经住了数十年的洞府，头也不回，向城外去了。</p>

乘着车，出了城，大约一个时辰后，便到了乾学州界的云渡口。</p>

搭上这云渡，期间转乘三次，大约一个月后，就能到震州了。</p>

郑长老本已无留恋，只是迈步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又突然有了些牵挂。</p>

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小兄弟，他的面容，还有声音，又浮现在了脑海中。</p>

郑长老心生感慨。</p>

一片繁华，趋名逐利的乾学州界之中，竟真的还有这般，出生贫寒，一片赤忱，而且悟性过人的子弟。</p>

自己之前的判断，还是偏颇了。</p>

云渡的鸣笛响起，即将启程。</p>

郑长老迈步，可又忽然止住了。</p>

“踏上甲板，离开乾州，今生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p>

郑长老脚步困顿，心中骤然感到有些不安，仿佛此去之后，便会错过什么要紧事一般。</p>

他皱着眉头，犹豫良久，最终叹息了一声：</p>

“罢了，再待几天吧，将这一届论阵大会看完便走，震州路远，反正也不在乎这些许时日……”</p>

郑长老如此一想，心中轻松许多。</p>

他抬了抬头，便见天边悬着一轮明月，清辉洒满大地，偶有清风拂过，与清辉相伴。</p>

……</p>

时间流逝，又过了一日。</p>

明日便是论阵大会。</p>

此时，论道山，一处封闭的堂皇的大殿中。</p>

一群阵法长老，围聚在一起，正在为明天的“论阵大会”命题。</p>

在座的长老，都是来自乾学州界各大宗门之中，阵法造诣不凡的三四品阵师。</p>

虽说各宗门之间，明争暗斗，多有龃龉。</p>

但阵师的地位，比较超然，本身也是一个独特的圈子，有时候并不太受门户之见的约束。</p>

而且，此时是在为论阵大会命题。</p>

这是大事，没人敢懈怠，更不会将私人恩怨，摆在台面上。</p>

因此大殿内的气氛，倒挺和谐。</p>

众人彼此商议，挑选合适的阵法，当做此届论阵大会的“考题”。</p>

而为了避嫌，此次的主考官，由道廷天枢阁的一位羽化境阵法大师担任，人称“文大师”。</p>

天枢阁虽隶属道廷，但只统辖阵法事宜，相较于中央道廷的权力机构，还算中立。</p>

文大师本身也出自乾学州界，阵法造诣，有目共睹，因此他做主考官，既不受忌讳，也令人信服。</p>

此时论阵命题的事，也由文大师主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p>

“这个《乙木艮山阵》好，可以考一考……”</p>

“十六纹以上的几类《离火阵》，杀伐太重了，不宜鼓励。而且一旦画错了，很容易走火，在论阵大会上引起骚乱。”</p>

“不错，都还是宗门弟子，还是讲究修身养性，以体悟天道，造福生产为主，或者考些防御类的阵法……”</p>

“此言差矣，杀阵还是要考一考的。阵师本就拙于实战，不多考点杀阵，怕是将来步入修界，手段太过软弱，会吃了大亏。”</p>

“那是小战，一对一，要费时费力布阵法，太过麻烦了，阵师自然吃亏。”</p>

“但大战就不同了，所有大战，都要统筹安排，锻甲炼枪，排兵布阵，这才是阵师真正的舞台。”</p>

“百人，千人，乃至万人，在阵法加持下，浩浩荡荡，大杀四方，所向披靡……”</p>

“你说这个太早了，都还是些小弟子，怎么可能号令百千人杀伐。”</p>

“不错。再说了，这些弟子都是世家的宝贝疙瘩，将来真能上战场卖命的，恐怕也没几个。”</p>

“那他们学阵法做什么？学了不用？拿来卖弄？”</p>

“你这，太偏激了……”</p>

“这怎么能叫偏激？”</p>

“好了好了，诸位，正事要紧。”有人劝道。</p>

“是，争这些也没意义，现在还是要考虑命题的事……”</p>

“依我看，一半一半吧……”有长老一碗水端平道，“考一半杀阵，一半产业类的阵法。”</p>

有人摇头：“多了，我看四五比较好，杀阵困阵四成，产业阵法考五成，余下一成，考一些理论要素艰深的阵法。”</p>

“那……具体考哪些？这些阵图，翻来覆去，都考烂了。”</p>

“我们常年命题，自然都翻烂了，但你要考虑到那些弟子，很多阵法，他们都是刚学。”</p>

“这倒也对……”</p>

“不过，的确是考得有些腻了。”</p>

“要不要换点新花样？”有长老提议道。</p>

“什么新花样？太超纲了可不好，万一那些弟子们一时紧张，画不出来，我们这些命题长老，是会被他们在心里骂的，那些世家宗门的老祖，可能也会颇有微词……”</p>

“这倒是……”</p>

“加点阵法变式？”</p>

“我看不太好……”有一位长老道，“我们都是老家伙了，学了这么多年，见识多，各类阵法变式多少都有些涉猎。”</p>

“那些弟子不一样，都是些小娃子，活的年头连我们岁数的零头都没有，拢共也没磨炼过多少年阵法，知道的也就一两种基础阵式，考阵法变式，太难为他们了。”</p>

“但宗门都改制了，我们这论阵大会，也不能一点不改吧，就改一点，考一两副阵法变式就行。”</p>

“反正这比试，是有容错的，三副画不出就落败，便有一两副画不出来，也不打紧。”</p>

“我还是觉得，太难了些。”</p>

“你想多了，你可别忘了，这是乾学州界，乾学州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p>

“想在论阵大会中优胜，没点真本事可不行。”</p>

“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先挑一些，然后让文大师过目，由他来定夺……”</p>

“如此甚好。”</p>

……</p>

本身他们也只是各抒己见。</p>

但意见归意见，最终如何决断，全由身为主考官的文大师做主。</p>

之后众人便按照命题的章程，以及适才聊下来的思路和方向，一一择题。</p>

自十六纹开始。</p>

论阵大会，从十六纹开始考。</p>

这是一个门槛，是用来淘汰的。</p>

如果连十六纹都到不了，也就没资格继续与各宗门的阵法天骄，一争高低了。</p>

而过了十六纹，就能拿到一定的名次了。</p>

虽不算高，但确确实实，能为宗门做点贡献。</p>

十六纹之后，一纹就比一纹难了。</p>

每一纹都是一道大槛，能筛掉一大批人。</p>

尤其是最后，十八纹到十九纹，这一纹的差距，更是天壤之别。</p>

能画到十九纹的弟子，基本寥寥无几。</p>

论道大殿之内，一众阵法长老，或沉思，或翻阅，或纠结，或苦想，一副副挑着阵法。</p>

按照规矩，他们先罗列，然后再去筛选，最后统一呈给主考官文大师。</p>

文大师再来定题，封在玉简中。</p>

这样，选题由一众长老来选，定题由文大师来定。</p>

彼此都很公平。</p>

而这一切，要在论阵大会之前的一晚上全部定好，直到论阵大会真正结束前，长老们都不会离开，这样也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泄密。</p>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p>

选题和定题，从十六纹开始，在一点点变难……</p>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接近了尾声。</p>

但在选最后一道题，也就是寻常十九纹之上，近乎筑基巅峰，用来“封顶”的考题时。</p>

文大师却有些举棋不定，在几副阵法间来回纠结，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p>

众人安静等着。</p>

可不知等了多久，文大师还没决定。</p>

便有长老笑道：“文大师，您是第一次，做这个主考官吧？”</p>

中年样貌，神情温和，待事也向来认真的文大师点了点头，“正是。”</p>

这长老便道：“文大师，这最后一题，不必纠结，本就是以防万一，保个底用的。这么多年来，没人能画到这一副……”</p>

“别说这最后一题了，便是前面这数道十九纹的阵法，也很少有弟子能画完。”</p>

“您要知道，这些弟子，大多筑基后期，筑基巅峰的也不多。”</p>

“他们的神识，顶天了，十八纹，十九纹这样。这已经很了不得了。”</p>

“再加上，这是‘大考’。”</p>

“从初始的十六纹，一路画上来，对道心，神识，毅力，都是一种磨砺，还要承受万众瞩目的压力，越到后面越累，越难，很辛苦的。”</p>

“这些弟子，世家出身，养尊处优的，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p>

“能从头到尾，撑到最后，完完整整画出一两副十九纹阵法的，都是凤毛麟角了。”</p>

“更别说，能画到这最后一道题了。”</p>

文大师问：“从来没有么？”</p>

“从来没有。”那长老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