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丧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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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邪胎，既熟悉又陌生。</p>

它的模样，是一只漆黑的婴儿，有几分像墨画之前斩杀的那只，但明显更大一些，而且四肢更畸形，气息更为混沌，不知掺杂着多少怨念，多少苦恨，多少恶意。</p>

此时它正神色冷漠，目光狰狞地看着墨画。</p>

墨画也在注视着它。</p>

漆黑污浊的梦魇中，一道金色人影，与一道污黑邪婴，就这样默默对视着。</p>

不知过了多久，邪婴的神情突然暴虐，张开了长满锯齿的牙口，目光血红，右手指向墨画，口中呢喃着怪异的声音。</p>

墨画皱眉，正不知它要做什么事，便发觉周身黑雾涌动，血色震荡。</p>

地面处处隆起，黑水凝结，显化成了一道又一道人影。</p>

人影像是妖魔，但细看又并非“妖魔”，而是真正的“人”，一个又一个惨死之人。</p>

他们衣衫褴褛，断肢残臂，满面血泪，被奴役着，被支配着，饱含着无数怨念，挣扎着向墨画爬来。</p>

一只只手，抓住了墨画，一张张口，咬在了墨画身上。</p>

剧痛传来。</p>

这种痛楚，并非单纯的肉身之痛，似乎还夹杂着无数修士，生前的压抑和煎熬，死后的悲苦和绝望。</p>

墨画神色一变，并指一点，可指尖并无火球显现。</p>

他神念一动，四周并无阵法构生。手掌一握，掌间也无神念之剑化生。</p>

仿佛此噩梦之中，他只是一个孱弱的，卑微的底层修士。</p>

他没有修为，没有法术，没有阵法，没有剑诀，什么都没有，在大劫面前，绝望而无力。</p>

越来越多的惨死之人，爬到墨画身边，啃噬着墨画的身躯。</p>

生的痛苦，和死的绝望，宛如毒液，渗透进墨画的全身。</p>

痛苦加剧，失去一切力量的墨画，渐渐感到了冰冷和绝望。</p>

就在他被这些半人半鬼的妖魔撕咬，沉沦于无边痛楚，即将被尸山淹没的同时，一股清明骤生，道心顿时洗练如初。</p>

墨画忽而惊醒。</p>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p>

“这个孱弱的，无力的，卑微的底层修士，并不是我。”</p>

“我是墨画，我有道化的神念，有自己的道。百千阵法炉火纯青，融于己身，神念化剑既斩小我，亦斩邪魔。”</p>

墨画的目光，越来越坚毅，绽放出宝剑一般的锋芒。</p>

他手掌虚握。</p>

掌间有一缕剑意，不断扭曲，不断明灭，不断构生，在不停地突破某种意念限制，打破某种梦魇规则……</p>

终于，细微声响，裂痕遍布墨画全身。</p>

墨画右手一握，金光乍现，剑露锋芒。</p>

他手握神念之剑，第一剑，斩向了自身。</p>

金色剑光一闪，直接将他的“神念化身”，斩得粉碎。</p>

但斩去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弱小的，无力的，绝望的，在大劫面前只能悲惨而死的卑微修士。</p>

斩的是梦魇规则，通过欺骗和蛊惑，赋予他的“自我”。</p>

虚假的自我湮灭，本我回溯，墨画神智瞬间清明。</p>

梦魇的规则被打破。</p>

墨画一切的神念之力，便全部重归于身。</p>

手中的神念之剑，华光流转，剑气暴涨，墨画横臂一挥，剑气拉出一道璀璨的金光，宛如江河决堤，横扫而过。</p>

所有半人半鬼的妖魔，全被拦腰斩断，被金色剑光绞杀，灰飞烟灭。</p>

噩梦中的黑气，被一扫而净。</p>

墨画转过头，定睛看向前方。</p>

前方那只畸形且强壮的“邪婴”，仍在目光凶残地看着墨画。</p>

墨画没有去斩这只“邪婴”。</p>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只是一个“幻象”，本就只是一个不存在之物，是一种因果之力。</p>

它就像因果的“锚点”，噩梦和妖魔，因它而来，但它却根本不在此处。</p>

梦魇的规则被打破，墨画意识渐渐清醒，噩梦消散，邪婴的身形，也在渐渐消失。</p>

但邪胎还在看着墨画……</p>

墨画入梦时，它在看着墨画；墨画被妖魔吞没时，它在看着墨画；墨画打破梦魇，一剑斩掉妖魔时，它还在看着墨画；现在梦魇即将消散，它仍旧在看着墨画。</p>

它的瞳孔空洞而漆黑，渗着血丝，看着阴森和可怖。</p>

直到梦魇彻底消散，墨画从噩梦中醒来，这双血异的眼眸，仍旧印在他的脑海中。</p>

墨画睁开双眼。</p>

发现桌面上，灵墨被打翻了，墨水渗透阵纸，痕迹还是湿的。</p>

噩梦来得快，去得也快。</p>

从入梦，到梦醒，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p>

墨画收拾了下桌子，擦干墨迹，整理好书卷，而后坐在桌前，皱眉沉思。</p>

“我为什么会做这个噩梦？”</p>

是之前的邪胎，没斩干净。还是斩了邪胎之后，沾上了因果？</p>

抑或者，是因为我跟那个‘公子’碰面了，亲自见到了罂粟般堕落的天机锁链，所以冥冥之中，因果开始运转了？</p>

“为什么这个梦魇，与之前的都不同？在梦中，我好像不是我了，这莫非也是邪神的能力？”</p>

还有……</p>

墨画皱眉。</p>

“我梦到的这个邪胎，又算是什么东西？”</p>

它是已经死了的，还是没死的？</p>

若是死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p>

若是没死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大荒邪神根本不只有一个邪胎？</p>

屠先生养的邪胎，究竟有几个？</p>

瑜儿说的话，做的梦，又浮现在脑海，墨画目光微凝，渐渐有了猜测。</p>

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渐渐有了雏形。</p>

墨画收拾好心情，开始摒弃外物，雷打不动地继续画阵法。</p>

阵法是一定要练的，只要练，就一定有进步。</p>

哪怕生活中出现再多意外，再多变故，只要有时间，就一定要练阵法。</p>

而时间是有限的，逝者如斯，一往无前，任何琐碎的光阴一旦荒废掉了，再想追回就不可能了。</p>

墨画继续练阵法，可刚练了一会，他便神情微凛。</p>

那双空洞而漆黑，渗着血丝，阴森可怖的眼眸，又浮现在了眼前，默默地看着他。</p>

这双眼睛，仿佛会永远存在。</p>

会一直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永远地注视着墨画，永远。</p>

墨画也在心中默默注视着这双可怖的眼眸，片刻后，低声喃喃道：</p>

“还敢看我……”</p>

“再看，我就把你‘吃’掉……”</p>

……</p>

几日后，太虚城。</p>

墨画约了顾师傅，在一家酒楼见面。</p>

因为不是旬休，墨画还要上课，时间有限，两人只简单吃了顿便饭，聊了聊天。</p>

顾师傅是顾家一名三品炼器师，执掌着顾家开设在孤山城的炼器行。</p>

炼器行原本濒临倒闭，难以维生，是墨画替他们画了阵法，定制灵器，还拉了生意，这才能起死回生，越办越好。</p>

顾师傅对墨画，自是感激不尽，桌上一个劲给墨画倒酒夹菜，仿佛墨画才是金丹，而他只是个筑基修士一样……</p>

“顾师傅，不必客气。”墨画道。</p>

“应该的，应该的。”顾师傅又给墨画夹了一块肘子，笑道，“小公子对我们炼器行有大恩，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p>

顾师傅一脸诚恳。</p>

墨画目光微闪，问道：“顾师傅，孤山城近况如何？”</p>

“近况？”</p>

“嗯。”</p>

顾师傅寻思道：“孤山城近况……跟之前大差不差，不过我们炼器行生意好多了，灵石越赚越多，连带着周边的生计也好了。”</p>

“不少炼器师，到我们炼器行谋生。那些采矿的，卖苦力的，仗着我们炼器行，也有了一口饭吃。”</p>

“比起一些繁华的大仙城，哪怕是一些富庶的中小仙城，那自然那是远远不如。但比起之前的孤山城，已经好上太多了，来来往往的修士也都多了些，城里也渐渐有了生气……”</p>

墨画点头。</p>

也就是说……情况在改善，日子在一点点变好。</p>

“那……”墨画又压低声音问道，“孤山城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