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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一次山匪响马盗的火拼,除了始作俑者徐勋放在了心之外,并没有在朝中引起多少响动。*.然而,畿南一带的反响就大不相同了。商旅们固然发现走那几条官道的时候,比从前安静了许多,就是不得已要抄小路的小商小贩,也都觉得这些道儿没从前那样危机四伏了。而在绿林道上,大刀冯原本这个谁都不记得的名字猛然之间传了开来,尤其白沟河附近又一股颇有势力,人数足有一百二三十的小股响马盗被吃掉之后,更是有一追杨虎和张茂的势头。
眼看快要过年,原本是这些强人捞一票过节的大好机会,可突如其来遇到这种少有的抢地盘情况,即便是相隔远的,也多半留心观望,更不要说相隔近的,无不是提高了警觉,生怕那大刀冯打得兴起,连自己的地盘也端了。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节,反倒是杨虎丢开山寨里那一大摊子,悄悄来到了京城白瑛的住处。
“先生,我就是来讨个主意。畿南道上,我和张茂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那个扇子吴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我平常也看不上他,可就这么放着不理会,让底下的兄弟们怎么看?而且,那个大刀冯我也让人打探过,往日就是个扶不上台面的货色,现如今一下子多了这样的胆子,我怀疑??????”杨虎倏然一顿,眼神中竟是寒光毕露,“我怀疑背后有人撑腰!”
白瑛虽说一直在低头用双手给花松土,但闻听此言,他的动作一僵,随即头也不回地问道:“那你怀疑背后有谁撑腰?张茂的名头虽响,可真正势力还及不上你。齐彦名倒是有些势力,可也就是在白洋淀一带。要说穷独山那一头,素来并不是什么值得用心的地方,谁会在大刀冯那种货色背后撑腰?”
“如果是朝廷??????”杨虎说着一顿,见白瑛扭头看他他就嘿然笑道,“先生,我不说这话,你就顾着照料花我这不是急嘛!不是我危言耸听,我觉着,会不会是如今在京畿一带大肆传教的那个罗清?他到处鼓吹什么无极圣祖,听说不少达官显贵也是座上客。要是他顾忌您这个白莲教圣主,因而在背后朝我捅刀子,这大有可能!”
这话尽管离奇,但白瑛使人悄悄盯着罗清知道杨虎所谓的罗清结交权贵并不是虚言。倘若此人一方面结交权贵,一方面动摇白莲教好容易才积攒起来的武力根基,那么,罗清以新派教祖的身份挤占白莲教的地盘,便明显是可能成功的。想到这里,他终于站起身来,踏着方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问道:“除了罗清难道不可能是此前威逼我们做那件事的人?”
“也有可能,可那些家伙捏着咱们的把柄,若真的有心再让咱们做什么事只和从前那样要挟也就罢了,何必去动我的人?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些个狡猾的家伙肯定不屑于去做。”说到这里,杨虎就握紧拳头追上白瑛说道,“当然,若是先生有令,京城里还有我几个兄弟,立马打听这些人的下落,也能够查得出来。”
“不必了,不必节外生枝。”白瑛摇了摇头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要亲自出马,看看穷独山周边有什么人,设法挑唆一股人,让他们再去试探一次。若再大败亏输,到时候再作理论。赶在下雪的时候打一个措不及防。大刀冯那样的软蛋,两次大胜再加上下雪天,必然疏于防范,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才过十月不久,京城就突然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这时间比往年早得多,但由于前些日子一直都还暖和,尽管大雪连下了两天后就放了晴,可天气却比之前冷了许多。檐下都是一条一条冻得结结实实的冰棱子,而树上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尽管地上都已经清扫干净了,可登高放眼望去,竟是四处雪白一片,深深呼吸一口就是冰冷的空气。
虽说夏天也同样难熬,但对于练兵来说,冬天却是最痛苦的时节。且不说那些兵器往往容易冻手,就是大冷天在天寒地冻的演武场上站上一会,就足可叫人从头冷到脚。因而,徐勋把从前最重视的队列摒弃不用,取而代之的则是跑步行军和各种套路。这都是军中群策群力精简下来的,拳法八招刀法八招,虽然简简单单,可胜在简单容易上手。而神机营中则是派了几个最擅长火器的将校,和军器监选出来的几个能工巧匠商议着新军器,这也是徐勋向朱厚照提出的。
他虽说比别人多几百年见识,可真正要说到创造发明大跃进,那是半点本事也没有,别说改进火器,就是让他造个玻璃水泥,那也是要难为死人的。.
下雪天从西山回城不便,化雪天里又难免路上结冰,再加上军营里刘瑾派了两个监枪内官来,因而徐勋已经在军营里泡了整整八天。直到这一日天放了晴,这条下山的官道上又垫了煤渣子,那两个内官被他拿到了短处捏在手里,他方才在傍晚时分带着二三十个亲兵骑马回城。才到阜成门,他却发现前头正有一行人在等着入城,俱是蓑衣斗笠,显然从西边过来的时候,那边仍在下雪。他摆摆手示意从人放慢速度跟在后头,可突然前头就有人回过头来。
“大人!”
徐勋微微一愣,这才认出是此前刚从西北回来不久,就又被自己加派了一堆人手,重新上了大同去的曹谧。见曹谧飞马疾驰了过来,到了面前滚鞍下马,一板一眼就要单膝行军礼,徐勋便笑道:“这是城门,又不是其他地方,你这么正经做什么!快上马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赶在冬至前回来吗?”
“我在大同见着了杨大人!”曹谧这才站起身,才说了这么一句,见徐勋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他便上马之后徐徐过来,几乎紧挨着徐勋低声禀报了起来。
“杨大人匆匆赶到大同和庄总兵商量事情,正好遇着我,担心如今厂卫太多路上捎信说不清楚,遭了事反倒不好,所以让我提早回来面禀大人。鞑子内乱已经快差不多了,那小王子雄图大略竟是压服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一鼓作气对永谢布用兵,亦不剌兄弟已经先后几次大败。而小王子第个儿子巴尔斯博罗特继任济农之后,在众将之中威望极高,直指火筛推出来的乌鲁斯博罗特是假货,还说即便不是假货,打了这样的败仗便无颜再为黄金家族的子孙。火筛大败而归,现如今已经靠近了大同。”
听到这消息,徐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相比蒙元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雄才大略的英主,大明朝自从开国那几位皇帝之后,接下来基本上都是被动挨打居多,占据主动的少。前一次好容易才钻了那样一个空子,倘若是真的让蒙古人重新捏合在了一起,那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立时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走,回府说话!”
及至进了城,他便冲着后头的护卫吩咐道:“去请御马监苗公公请吏部尚书林大人,都察院张都宪,张西麓大人,另外,回西山大营,看张公公和泾阳伯陈大人哪个人抽得出空来,尽快请到兴安伯府来。”他原本还想去叫一声谢铎和屠勋,可想到这样的军国大事,并不是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主意,思来想去还是放下了。
入夜时分虽说已经是滴水成冰的时节,但室内烧着火炕,火盆里烧的是宫中御赐的红箩炭,不闻半点烟火气。被徐勋请来的几个人团坐一块,听曹谦转述了杨一清的口信之后,曾经一块经历过前次一战的苗逵和神英都是眉头紧皱林瀚张敷华和张彩虽是没有轻易露出愁容,但心里却都是沉甸甸的。
“小王子崛起于成化年间,火筛却是从景泰、天顺、成化、弘治年间,一直活跃到现在的大将,他是先头那位大汗的女婿,不能说对小王子忠心耿耿,所以我才会把乌鲁斯博罗特交给了他。”说到这里,徐勋顿了一顿,随即便声音晦涩地说,“只是,我刚刚听曹谧所说才突然想到,我或许忘了一件事,火筛老了,而且他儿子早死了,更谈不上孙子!”
朝中大臣对于蒙元的情形素来是了解极其滞后,有道是我国虚实鞑虏尽知,而鞑虏虚实我一无所知,虽说得夸张了些,可也基本上道尽了如今的尴尬局面。因而,在南京时就连年一直听到火筛进犯的林瀚张敷华,忍不住认认真真向曹谧打听了几句,待得知火筛如今已经七十出头,膝下无子的他正有众多部族头人在争着继承领地人马,就连小王子巴图蒙克本人也曾经有意把自己的儿子推出来,而火筛自己看中的,则是女儿所出的一个外孙。林瀚忍不住就开口说道:“那如今火筛退到大同边上是何意?”
“杨大人说,火筛兴许是做两手准备。如果小王子暂时不追,他就打大同,以此确立他在鞑虏中间的威望,以示廉颇未老。但如果小王子穷追不舍,他也可能表示有意臣服,但其中不乏借我之刀退敌的意思。”
曹谧一字不漏地转述了杨一清的判断,随即才说道:“只不过,在我启程之后,大雪就已经降下,这是天助我也,小王子应该不会再继续穷追不舍,而大雪天率兵进犯大同,火筛也是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所以如今多半是两边退兵。可火筛兵员全都远逊于小王子,过冬所用的存粮也未必充足,今冬就算平安度过,接下来会如何也说不好。”
得知这场让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二县的官员忙碌了好些天,一面要保证道路畅通,一面要赈济屋子倒塌的百姓,一面还要发动富户去摆粥棚舍衣服的大雪,竟然还消弭了一场战事,纵使苗逵从不信佛的人,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紧跟着,他就突然轻咳了一声说道:“火筛倘若计谋落空,会不会和亦不剌合流?”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不大。
亦不剌兄弟是从前的也先太师之后,是卫拉特人,和统治蒙古号称成吉思汗苗裔的黄金家族有着天生的隔阂。火筛再怎么说也是小王子前头那位大汗的女婿,若是他和卫拉特人搅和在一起,不但会有损多年英名,而且更难统御部众。既然曾经是一世枭雄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这么做。”
到了大明朝,又亲自和蒙古人打过一仗,如今的徐勋对于从前那些看过就忘的蒙元人物和局势,自然不再是仅限于纸上谈兵的地步。说了这话后见林瀚和张敷华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他便索性从小王子达延汗前头那位满都古勒大汗说起,说到满都海和满都古勒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火筛以及加思兰,再说到达延汗巴图蒙克收其侧室满都海,年长十余岁的满都海带着巴图蒙克东征西讨,甚至一举袭杀了卫拉特出身的女婿加思兰,再最后方才说到巴图蒙克的那些儿子。等到他这一通话说完座上已经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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