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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深处居住着什么？</p>
裴液一时怔然。</p>
许绰确实没和他说过，他自己也从来不曾想过。皇帝、妃子、中官、宫女……还能有什么呢？</p>
“大明宫修于四百年前，许多年来多少次人去楼空，连龙椅上的名字也换了又换，但有一个生命，却一直盘踞在那里。”玄衣公子轻叹抬头，白蛇已快要攀到顶端，“比大明宫更加悠久。”</p>
“大唐倚仗它而建立，也与它的生命一同存续，历经了多少次残酷的内乱与外战，宫火都烧了几回，却依然屹立不倒。”玄衣公子回过头，看着怔住的少年，轻声道，“八百年前天降，或许是如今天下最强大的仙狩，上知天命，下御臣民，我们叫它……【麒麟】。”</p>
“……”</p>
“在普天下所有神仙术法、奇经仙权中，唯其所掌名为【运势】。”玄衣公子看着少年，“你也有天生身负仙权的仙狩，如果它能活到八百年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p>
“……”</p>
裴液下意识看向肩上的小猫……八百年，那确实是悠长得令人心悸的时间了。</p>
二百年，它就足以走到火道至高吧。</p>
“不错……是为红尘道主，人间真仙。”玄衣公子轻声叹道，抬头望天，“——祥兽麒麟居于明宫，主太平，承大唐运势。凡子孙后代，有麒麟血者为君主……麒麟不死，大唐不灭。”</p>
“……”</p>
“当年和麒麟定下血脉交织之契的人姓李，然而大唐疆域辽阔，有干无枝，难以久续，于是又在四方立下辅血……”玄衣公子微微一笑，“想来我不说你也猜到了——是为崔、李、王、卢、郑五家。”</p>
“……”</p>
裴液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公子，久久无有一言。</p>
几个月前还在山村里看侠士话本的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他所生活王朝的底层样貌。</p>
在开脉之前就与仙权相伴的少年极快地理解了大半——何为【运势】？</p>
事物消长存亡之趋向。</p>
很多时候，人们叫它“天意”，因为万物消长，本从天来。</p>
掌握了这份仙权的生灵不可能随意令一个王朝随意消长存亡，因为最直接影响一切的是庞大繁杂的现实，而最高的决定意志则是天命。但它至少是立在万物变化后的某种抽象趋势之上，能够对其完成某种程度的【预见】和【修正】。</p>
而身负麒麟血者，就是它倾诉这些【预见】，完成某些【修正】的人间力量。</p>
而以大唐子民的视角望去，那便是繁华大唐，永远上承天意。正因【运势】是处于天意和现实之间的东西，那么‘麒麟血者为君’带来的，便正是“昊天——麒麟——唐皇”这条冥冥之中的通路。</p>
理解了此事之后，裴液安静望着缓缓上攀的大蛇，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情。</p>
沙沙之声在梵音中愈发神圣，裴液抬起头来，这篇悠长的经文终于要诵到尾声了。</p>
楼中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贵客们也都停下了谈论，即便在这里的许多人，也很少见到这神异的景象，何况这还是今日上聆天意的前奏。</p>
朱楼十八层，白蛇的长躯也盘绕了十八次，细腻白润的鳞片就在裴液面前，一枚就与他的上身一样大。这蛇的出现全然没有迹象，刚刚裴液在楼下也没见到能容纳它的空间，裴液这时行使【鹑首】，想要脱离心神影响来看清某种本质，然而下一刻他难免怔住——什么都没有发生。</p>
一切清晰，洞察万毫，但没有什么“本质”被窥测出来，【鹑首】乃是心神权柄之至，裴液倚之甚至能抵御仙君的影响，然而此时不仅没有看见预期的“真实”，甚至连脱离这片时空的路径都没有看到。</p>
黑猫也在这一刻微怔，在心神中他们对视一霎，都看见了彼此眼中闪过的茫然。</p>
裴液默默关闭鹑首，脸上并无什么神色，黑猫则低头垂思。</p>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主动脱离这片境界，和所有人一样，只有等待“两个时辰后药效消失”。</p>
心神境的力量不起作用在裴液预知之外，他尝试向内而去，诏图与西庭依然随时可以进入，但却并未和这片境界接通，仿佛是两种本质相异的东西。</p>
这时清皎的光线投放下来，楼层中一片轻唔，裴液抬头望去，一道世所难见的奇景现于眼前——那是一轮正圆的明月正行于天心，而同在楼心之上。月光从精雕细刻的楼阁窗棂间照射进来，如同万道交错柔白的丝带，使得最上两层一片澄明。</p>
裴液从不知道月光可以这样亮，抑或有什么阵式在起作用，总之顶上神圣的气氛此时如接天宫，白蛇就在月光之下安静地停下了身躯，恭顺地微微昂头，将所衔的经文递向了栏杆之旁。</p>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只苍老的手沐浴着月光，轻轻接过了这片经文。</p>
“白蛇献经，宝铎万声，算是最高规格的礼祭了。”玄衣公子道。</p>
在最高的楼层上，三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p>
左手之人手握经卷，着一儒者之面，头冠肃正，衣靴整净，须发已经染白，他一定没有修为，却似乎理应出现在十万人的大场上宣礼讲经。</p>
“天理院【哲子】，儒家四哲，算是天下儒林唯首是瞻之人了。”玄衣公子道。</p>
但裴液的目光还是先被右手之人死死吸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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