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闻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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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照夜怔然望去，面前的少女身姿挺拔，长剑负在背上，着一身整洁的白衣，静立的姿态宛如一只幼鹤。</p>

这样的气质往往是道家独有，崔照夜没有说话，仔细地盯着这张戏面——那是双认真垂落的杏眸。</p>

“阁下……找他做什么？”崔照夜眼睛动了动。</p>

“……”</p>

崔照夜眨了眨眼。</p>

“没什么，只是师父交代……入京后应该先来和世兄见礼。”少女顿了一下，“我昨日去修文馆拜谒了许先生，她说世兄今日会和崔小姐来赴幻楼之宴，可以在这里找到他。”</p>

“可是这里许多人都带着假面……我也不知世兄是什么模样。”少女语气中难免有种被两家大人引荐同辈的为难，但礼节还是周到，“还望崔小姐指引一二。”</p>

崔照夜微微恍然：“哦！你是裴少侠在博望的亲友——你就是玉翡山李缥青吗，快快请坐！”</p>

少女微怔一下：“不，我是神宵派姜银儿。”</p>

……</p>

这边言谈中，场上已有人先往前去，确是一张繁彩猴面。</p>

“那便我先来试试，都不准笑啊。”其人嬉笑着解了外裳，搁下手中的细玉杖，腰间也佩着一柄精美的长剑。</p>

他摘下猴面来，胡辫甩了两甩，露出张柔美的脸，双眼形如女子。</p>

正是鱼紫良。</p>

鱼紫良不是能称“天才”之名的修者，但即便在这样的场合里，那柄剑也确实有拔出来的资格。</p>

他有颇为不错的天赋，纵然心绪不在修行上，也知道这是最牢靠的保命之道，每日被父亲压着修行两个时辰，配以各类珍稀宝丹灵药、气术剑法……有些历经千辛万苦来精心刺杀他的侠士，最后总是不可置信地惨死在他本人剑下，那总是他颇为愉悦的时刻。</p>

现下他拔剑缓缓向前踏着步子，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倒不是好奇他的剑术，而是想看看这位小剑仙如何出剑。</p>

鹤咎依然卧在云上，手里还摇着酒壶，根本就没有去碰剑的意思，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应战。</p>

鱼紫良偏了下头，下一步踏出已精准地落在七步边缘，下一霎他目光一凝，弧形的剑光从手中升起，身形则忽然一倾，人随剑光贴地一掠，柔迅处宛如一条蛇躯。</p>

【细蛇惊影】，确实是妖迅的一剑，出剑前绝无预兆，宛如藏在暗隙里的细蛇，剑势已在静中蓄积；出剑后突兀迅疾，绝无人能反应得过来。</p>

鹤咎言七步，这一剑蓄势在七步之外，爆发则骤然在七步之内，固然有取巧之嫌，却也是机敏所得，而一剑就能掠过七步的剑，本也不是人人都会。</p>

鱼紫良紫衣真如一道惊影，玉靴起时剑已更在惊影之前，然而只一霎之间，在多数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道紫影已惊掠的方向已变为向后。</p>

伴着剑器叮啷坠落的声音，鱼紫良翻倒在地上，两腿向后一仰，才重新落下，胡辫也搭在了脸上。</p>

另一边小剑仙摇晃酒壶的动作变都没变，身子还是陷在云里，另一只手则握着剑鞘末端直伸出来，剑从剑鞘中又直伸出来，末端剑柄刚好停在六步之外。</p>

刚刚就是这枚剑柄，令鱼紫良之【细蛇惊影】转瞬破碎。</p>

“剑浮气虚，只能恃强凌弱之剑，不要再来了。”鹤咎醉声道，回臂一收，长剑呛啷回鞘，抬手又招来一壶酒，“来个有真本事的。”</p>

鱼紫良惊异地盘腿坐起，喘着气回头笑道：“这人果然厉害——东宇，我刚刚进了几步？”</p>

幸灾乐祸的同伴比了个一：“你刚踏上第七步，就被送出来了。”</p>

“……”鱼紫良站起身，恭敬地向主位高处一礼，才提剑回来。</p>

高处三人端坐，只那位北海脉主支颔瞧着，在他们身后，那身素衣依然安静坐着。</p>

负剑的客人们已经宽松地围拢在这一片，几张假面互相望了望，稍一谦让，还是鹤面簪羽之人先走了出来。</p>

正是那位服黄金吞白玉的道士，他摇摇头摘下假面，乃是张长相普通、笑容温和的脸。</p>

崔照夜一拍手：“果然是他！”</p>

侍者含笑报名道：“全真道家真传，庄仙长高徒，【赤雪流朱】宁朝列。”</p>

宁朝列四下颔首，向鹤咎执了个剑礼，道：“请前辈指教了。”</p>

鹤咎撑身偏头笑：“咱俩谁大还不一定，怎么送我这么大便宜。”</p>

这两人的试剑显然引起了人们更多的注意，全真道教也在三十三剑门之中，由来是丹剑双修。宁朝列出招果然也是正宗的玄门风味，“丹内剑外”之道极为扎实，每一剑必由内而发，气力充沛，绝无飘虚之态。</p>

两人在七步交换第一招，宁朝列施以一式浩荡的【雪流剑】，由来是玄门以沛然真气取胜的正道，小剑仙撑云腾身而起，两剑相交，其剑斩于对方剑尖，立时被雪河般的剑气一举压下！</p>

围观的固然都是贵客，这时也颇有抚掌叫好的声音，宁朝列以二十二岁列位凫榜一百二十一，掐指除去那几个天下妖孽，正是江湖最顶层的难得俊才，这样的人出剑本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p>

宁朝列的面色则十分平和，一剑得手，脚踏入第六步，剑势平承而下，如引雪河流入河道，自然无隙。</p>

中正平和的道家之剑，一剑得优，往往等于奠定胜局，由来是江湖中最不会犯错、最难翻盘的剑术。</p>

小剑仙拖剑而走，舞者般回身使脚一磕，剑如银蛟而起，撞在宁朝列剑中，下一刻即被雪流吞没，蛟入春河，正是自然之理。</p>

小剑仙又退一步，宁朝列再进，已在第五步，宁朝列一剑得优，两剑携对方剑势而下，知剑者此时都瞧出这场弈剑之局已被其把控八成以上，而宁朝列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一个。</p>

神色依然平和，恒正之心这位真传早已炼就，于是在合该爆发时，他也没有半分犹豫。</p>

雪河坠落千丈之崖。</p>

这一剑应有上下两变，在平正的流淌后，敌势若难制，则可化为飞雾雨雪；敌势若在大河之下，则可一坠千丈瀑流。</p>

赫然的爆发就是如此骤然而起，好几位佩剑之人都没看懂这一剑，发出失声的惊咦，更多的人则是根本没有料到。但如今场上，只有一个人需要真的面对这一剑。</p>

鹤咎抬手饮了一口酒。</p>

雪流掩面，他拧腕一滑，剑刃已落在宁朝列剑根处，“叮”的一声。</p>

下一刻仿佛回应般，两声清亮的剑鸣与之同时响起，分别来自剑尖与剑中，千丈雪流一霎化为轻雾，宁朝列之剑脱腕坠地。</p>

宁朝列怔然扼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