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五章 我最后成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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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排排自动炮塔和防卫机兵，张肃来到首都地堡的入口。
大元帅曾经在这指挥全球防御计划。
深吸一口气，张肃走向那台巨大的视网膜扫描仪，它可以扫描眼睛，甚至能记录灵魂，继而防备一切间谍。
他凝视扫描仪闪烁的猩红激光网格。
很长一段时间内，什么都没发生，寂静至极。
于是张肃给了它一拳，气劲翻涌，把它炸碎。
地堡门嗡嗡作响，不情不愿地开启。
张肃沿着一条宽阔的通道走下去，进入一个开阔的圆形会议室。
很大，到处都是失效的计算机服务器和监控台，设备已经有好多年没运行过了，像一部部黑色墓碑。
张肃目光落在中央的战略显示台上。
它微微放光，并且张肃一走近，它就再度运作、升起，形成地球的三维造影图。
他伸手抚摸，它驯顺地转动，为张肃揭示记录停止前最后几天的报告。
张肃默默让它转了一圈，地球上全都是标红的战区，恶魔碾碎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危机报告上，这些是末日期间的伤亡记录、求救信号以及部队的战损情况，它们因设备工作不稳定而一闪一闪，形成无尽的循环。
所有这些报告都突然结束，不再记录，定格在冻结的时间当中，停在地球最后一个人类停止抵抗的日期。
张肃一挥手，把这个虚拟地球放回原位，不需要数字佐证，他已亲眼目睹了够多的灾难。
“我知道你会来。”指挥中心的墙体内发出大元帅的声音。
大元帅没死吗？
张肃转头，看到满是污渍的墙面。
“你还活着？”张肃问。
“我知道你会来。”大元帅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深沉，“你毫发无损地来了，比过去的你还强。我知道，只有一个理由能把你带回首都地堡，那就是爱蒂丝的契约。”
“我要毁掉那個契约……”张肃说。
还没等张肃说完，大元帅继续说下去：
“我看着你穿过君堡废墟的大街小巷，看着你克服重重困难活着抵达此地，伱想要的只是终结爱蒂丝的服役？但你忘了，爱蒂丝背叛了人类！在我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逃到了猩红花园，把脆弱的人类文明留给衔尾而来的恶魔大军。我的军队、我的人民，地表的八十亿人被屠杀、被灭绝！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那你最开始和她签订契约，不也是希望她能帮人类一把吗？没有爱蒂丝，人类甚至无法抵挡这一百座地狱之门的压力。天灾降临，她在地球跟恶魔开战同样必败无疑，在猩红花园反倒坚持了几年，坚持到我有实力去帮她。现在只差最后一口气了，只要释放她就能解决问题。”张肃说。
“所有人类的希望、才智和激情都已经灭亡了，而你还觉得自己能反败为胜？”大元帅的声音十分严厉，和张肃印象中的一样。
“一定能。”张肃说，“现在告诉我，契约在哪。”
“往下走。”大元帅突兀说，“爱蒂丝的契约就在那里，去把它毁掉吧。”
地面开裂，出现一道螺旋向下的楼梯。
张肃一步步往下，来到首都地堡的核心避难室。
他环顾四周，看到一些简单的装饰。
旁边的档案室内囤积着如山的绝密资料，很近，内容也很丰富，爱蒂丝的契约就在其中，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浓重的魔气。
张肃过去检查契约内容，很快心中了然。
最早在17世纪，人类就发现了流浪的爱蒂丝，并和她签订契约，承诺对她加以庇护，但她必须帮人类发展起来，其本意是制衡灵界的魔女。
爱蒂丝的确帮人类杀死过大量高危魔女，难怪后来成为魔女对策局的人员。
只是同样的，时至今日，爱蒂丝的身份引来了恶魔的天灾，彻底葬送了人类。
“大元帅？”张肃了解内情后，注意力暂时没在契约上。
他想见一见大元帅本人，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他。
大元帅坚韧、勇敢，年纪很大，近百年坚持抵抗恶魔，有魄力统领整个地球竭力作战，绝对是人类中的英杰。
然而这样一个硬汉、有史以来最强硬的男人，却没有威信，也无力肃清团队，导致组织内叛徒遍地，分崩离析。
很多人都只是借着人类防御计划这个空壳去做自己的事情，各找办法自救，并没有铸造成铁板一块。
大元帅身上有很多谜团，张肃想看看这样的人到底长得怎么样。
然而此地除了嗡嗡作响的发电机之外别无他响，张肃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只有幽灵与他作伴。
“大元帅？谢帕德大元帅？”他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最后喊了一声。
这时尽头房间内的声音变得明亮。
“我在！”大元帅说。
张肃跨步过去，看到一个类似私人办公室的地方。
一台人工智能程式正在运作。
它的虚拟形象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威武军人，身上没有奖章，因为没人军衔能大过大元帅，没人有资格去给他授勋。
此时下午三点正好。
“我们的同胞们，千万不能失去希望。”人工智能定时呼喊，朗声重复，语气铿锵壮绝。
随着它的言语，远处地面同样传来响彻全城的广播通告，对空空荡荡的灰黄街道发出激励。
这里的信号仍然能被人类的定居点听到，在遥远的星球上，也有人类幸存者默默聆听来自君堡的永恒信号，聆听那熟悉、刚强、永远严苛的呼召。
“哪怕到了现在，你们也要坚持战斗下去！坚持战斗下去！我没有放弃，所以你们也不能放弃！”
在办公桌上，趴着一个穿同样军服的骷髅，太阳穴一个枪眼。
张肃走过去检查，发现大元帅已经死五十年了。
……
……
张肃穿过气密锁，返回月球基地，沿途恶魔们迅速逃开，等高级恶魔抵达再和张肃决战。
少数防卫士兵也已就位，等着和恶魔在月球上作战，他们目光忧郁，显然底气不足。
张肃带着爱蒂丝的契约，心情复杂。
“有你助阵，我们有希望与恶魔一战了。”张肃手里拿着爱蒂丝的契约，它很滚烫。
“很好。”爱蒂丝说，她对张肃微笑。
莲雾在旁边警戒，以免爱蒂丝趁乱大开杀戒或者逃走。
爱蒂丝穿得很整齐，就像张肃第一天见到她那样。
一身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穿着黑丝和红高跟鞋，一头长发绑成一条单马尾，目光柔和、隐秘而讨人喜欢。
真好。张肃想。
莲雾则哼了一声。
“契约规定，你必须为人类防御计划服务，不能为第三方工作。只要毁掉契约，你就可以帮幸存人类活下去。”张肃检查契约。
“对。”爱蒂丝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帮我找回来。”
看着爱蒂丝期待的眼神和莲雾怀疑的目光，张肃叹了口气，将契约举起来，准备毁掉。
“小心！”莲雾忍不住说，“……”
“敌人已经到门口了。”张肃双手握着。
爱蒂丝目不转睛地看着张肃，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一旦毁掉契约……爱蒂丝就会彻底自由。”莲雾感觉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不要怕。”爱蒂丝说，“不要怕。”
“我知道，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不然的话，我们也根本不会走到今天。”张肃双手用力，毁掉这份尘封已久的契约。
灵魂解脱。
爱蒂丝发出一阵近乎解救的哀鸣，她笑了起来。
“现在我……最后一份控制我灵魂的契约也消失了，我现在做什么都可以了。”她说。
“！”莲雾把月亮魔力瞄准爱蒂丝，随时准备动手。
“你拯救了我的灵魂。”爱蒂丝站起来，身体迅速地崩塌。
“爱蒂丝？！”张肃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感到爱蒂丝身上并无丝毫温度。
爱蒂丝闭上眼睛，七窍流血，表情却很真诚。
她身上流出大量鲜血，它们漂浮到空中，犹如道道红色丝线，编织成巨大而复杂的图案，宛如一个倒十字架。
更多的血线彼此缠绕，不断在它身上增添花纹与重量。
“爱蒂丝，这是……你的本质……”张肃睁大眼睛。
爱蒂丝没有睁眼，而是在灿烂的血光中轻声回答。
“是的，这是屠杀的真意，我已经为此准备许久。在誓言的约束下，我无法完全放弃这股力量并转交给你，但现在我自由了。听我说，你会成为一个嗜杀的恶魔。世界不止此处被屠戮，我们并非举世无双，故而刀剑相向的对象也无穷无尽。大屠杀者的使命就是：找到合适的武器，把屠杀的真意烙印其上。无间地狱正是你的杀场，与手无寸铁的凡人相较，恶魔才是值得追逐的猎物。而屠杀还有伟大的作用，假使你曾见过杀场，你就会知道最强大的恶魔能从屠戮中幸存下来，故而当屠戮之风掠过地狱时，幸存的恶魔将敬畏这股力量，走在大屠杀者身后。那时，一支新的血军就建立了。”爱蒂丝的身体逐渐融化。
“你放弃自己的力量，那不就是死亡吗？”张肃大喊，“我不要你死！也不要这种力量！”
“……！”莲雾也吃惊。
“你看，我做到了，莲雾，我不是说了，你准我活下来，我可以让你赢。”爱蒂丝望向莲雾，“现在，我再也不会和你竞争了。我们都能被记住，但只剩下你可以走进他的心。我的时间已到尽头，新的屠杀者将把地狱搅得天翻地覆。你和我都赢了。”
那我呢？张肃心头一撼。
“！”莲雾伸手想要拉住爱蒂丝，但她的本体已融成一滩血迹。
莲雾眼睛闪烁，她想的不是这样。
“我本来就注定死亡，莲雾，你的确看到了异常的读数，它实际的意思是，我根本没被治愈。魔药也好，阳光魔力也好，张肃的血也好，都无法逆转我的湮灭。我受的伤太过沉重，在猩红花园被救回来那一天就注定灭亡，只是我必须在死亡之前付出点什么，我现在知道了，你们是爱我的。”血十字剧烈闪烁，随着爱蒂丝本体坍损，十字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她的影像逐渐印入十字架上，双手展开，不再依靠自己的力量悬浮，而是被钉在上面，最后往后退，和它融为一体。
光芒四射。
“再见啦。现在这股傲人的力量，为你所有，为你所用，去完成屠杀，但并非把刀刃伸向凡人，而是伸向恶魔，你要成为，杀恶魔的大屠杀者。”爱蒂丝的声音逐渐消失。
莲雾发出一声呜咽，她想的不是这样，根本不是。
张肃低头，手上出现成对的血纹。爱蒂丝，你当真爱过我吗？
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他抬起手，用两个交错的七字拼成十字形，瞄向月球基地外蠢蠢欲动的群魔。
“生期规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