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832【勾勒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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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尚书府。</p>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幽静的庭院里，一身家居常服的李适之精心伺候着他的菜地。</p>

浇水、修整、拢土，这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不需要仆人代劳，当然除非是李锦山那样的心腹，一般仆人压根不敢擅自靠近府内这座小院。</p>

约莫一刻钟后，李适之心满意足地走到亭中，净手之后拿起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继而望着肃立一旁的男子，微笑道：“过来的时候没有被人注意吧？”</p>

“先生放心，不会出差错。”</p>

男子显得极其恭敬，而且他对李适之的称呼与绝大多数人不同，俨然以座下弟子自居。</p>

李适之点头道：“当年让你入织经司，便是因为你足够谨慎细致，如今看来确实是我此生最明智的决定之一。”</p>

“先生谬赞。”</p>

男子神色沉静，主动提壶斟茶。</p>

“坐下说。”李适之又问道：“令堂近来可好？”</p>

“托先生的福，母亲身体康健胃口也好，只是时常会跟我说起当年的事情。她感叹恩人高义，施援手却不图回报，而且连姓名都不肯留。”</p>

男子眼中浮现感慨之色，继而道：“我牢记先生的嘱咐，没有告诉母亲当年是先生将我们母子二人拉出火坑。”</p>

“一桩小事而已，老人家却记挂这么多年，真让我受之有愧。”</p>

李适之轻叹一声，望着庭院中碧绿青葱，阳光映照出点点碎金，徐徐道：“其实你能有今日，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是帮你铺好第一步，后面全靠你自己，毕竟织经司是个特殊的衙门，秦正又是先帝身边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如果我冒然插手，你莫说能成为如今的三大提点之一，恐怕早就被秦正打压下去。”</p>

“秦提举确实很厉害。”</p>

男子心有所感，随即正色道：“但是先生太过自谦了，如果没有先生为我指点迷津，我又怎会有今日的境遇？万事开头难，不知有多少人倒在第一步，这恰恰是先生对我最大的帮助。”</p>

他叫沈毅，现年三十九岁，十四年前入织经司，从一个小小的书吏做起，凭借出众的才干一路升为京畿司察事。</p>

李宗本登基之后，将秦正的亲信悉数遣走，沈毅得以升任京畿检校，后来又升为提点，如今地位仅次于提举苏云青。</p>

李适之轻笑道：“不必如此正经，说起来你我有很长时间不曾相聚，合该轻松一些。”</p>

沈毅亦笑道：“先生说的是。犹记上次相见是在三年前，这三年里我积攒了不少疑问，今日总算能当面请教。”</p>

“你说。”</p>

李适之端起茶盏，神态温和。</p>

沈毅开门见山地说道：“秦提举被迫辞官，当时陛下在我、苏云青和吕峰之间犹豫不决，先生派人送信给我，让我主动退出竞争，我心里却是有些不解。于我而言，提举还是提点区别不大，但是能往前一步，想来可以更好地帮到先生。”</p>

李适之直白地回道：“原因很简单，笑到最后才算成功。当时秦正被迫辞官，他的心腹也都会被赶走，表面上这是一个争夺权柄的大好机会，实则不然。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在有些时候会优柔寡断，但在权争这件事上很有天赋，他会把织经司提举当做一个陷阱，看谁最后会上钩。如今苏云青虽是提举，但他的权势远远比不上秦正，就是因为你们三位提点的存在，本质上来说这是陛下有意制衡。”</p>

沈毅恍然道：“多谢先生指点。”</p>

李适之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先前那场京察让我灰头土脸，但也不是没有收获。”</p>

沈毅心念电转，试探性地说道：“先生是指苏提举？”</p>

李适之点头道：“我知道陆沉在京中布置了一些耳目，然而这些人最多只能控制少数下层官员，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抓到戚维礼等人的把柄。放眼朝堂内外，只有织经司具备这个能力，而织经司内唯一和陆沉可能存在深交的官员便是苏云青。回首陆沉崛起的过程，苏云青在不少阶段和他有过交集。”</p>

沈毅思忖片刻，斟酌道：“先生，苏提举为人极其谨慎，即便他暗中向秦国公提供情报，我很难抓住他的把柄。”</p>

“当然不能轻举妄动。”</p>

李适之面露欣慰，道：“今天特地让你过来，就是要当面告诉你，京察已经过去，再纠结此事没有任何意义。从现在开始，你要尽可能查清楚苏云青和陆沉的关联，同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的举动。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你再将证据拿出来，务求一击必中。”</p>

“我明白了，请先生放心。”</p>

沈毅既然能靠着自身的能力一步步走上来，当然不是志大才疏的阿谀之徒。</p>

只需李适之给他点明个中原委，后面就不需要再操心，沈毅自然会料理妥当。</p>

“我当然放心。”</p>

李适之看向远处站着的李锦山，冲他比了一个手势。</p>

片刻过后，李锦山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走进亭中，放在沈毅面前，旋即退下。</p>

沈毅问道：“先生，这是？”</p>

李适之示意他将锦盒打开，然后微笑道：“令堂毕竟年事已高，大意不得。这是我让人寻来的上等灵芝和人参各一份，你带回去收着，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就能用上，算是我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p>

沈毅起身行礼，神情郑重地说道：“先生恩重，何以报答？”</p>

他如今已是织经司提点，眼界自然不低，普通金银很难放在眼里，但他知道锦盒中的物事何其珍稀。</p>

这可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宝贝，一般权贵府邸拿着银子都买不到。</p>

李适之摆摆手道：“见外了，不许推辞。”</p>

沈毅垂首道：“多谢先生。”</p>

“你我难得一见，本该留你用饭，但是……”</p>

李适之站起身来，喟然道：“将来总有机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