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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contentadv"> 他是直臣,素来都是实话实说,因此,当李隆基问他对此事的看法,他明确地表达了对安禄山的怀疑。</p>
李隆基知他们互相嫌恶,不以为意。</p>
如今的朝堂上,东宫、杨国忠、安禄山三方势力水火不容,这位皇帝大概是知晓的,可无妨,三足鼎立是最稳当的,稳当的朝局才可架起天宝盛世。</p>
“朕只看证据,休再妄加猜测了。朕问你,那具无头尸体真是阿训的?”</p>
薛白正侃侃而谈,微言一愣,喃喃了一声“阿训”才反应过来,应道:“是王节帅的。”</p>
李隆基微微一叹,挥手道:“去吧。”</p>
今日没有牌局,薛白退出华清宫,一路到了杨玉瑶的别业。</p>
远远地,有婢女看到他,连忙转身往内跑去,一边喊道:“郎君回来了。”</p>
自从长安的虢国夫人府起火,杨玉瑶住在薛白宅中,她的奴婢们也将薛白当主人。总之,结义姐弟情分愈深,旁人不知,还当他们是亲姐弟。</p>
此时迎了薛白,杨玉瑶便不满道:“本是想熬一熬你,你倒好,直接不见了两天。”</p>
她说着,忽从薛白眉宇间察觉他有一丝不悦之色,遂娇嗔着问道:“怎的?不让你与我们一群女子待在一处,生气了?”</p>
“没有。”薛白笑道:“那瑶娘下次可否通融?”</p>
杨玉瑶便知他是生旁人的气,与她无关,关切道:“一宿没睡吧?眼睛都红了,哪怕我愿通融,你岂还通融得了?快吃些东西。”</p>
“还有件事。”薛白道:“王忠嗣府上有一个当年从教坊赎出来的伶人,该是名叫张四娘,是他最宠的妾室。请瑶娘派人将她带到骊山吧,除了王韫秀,莫让旁人知道是谁派人去的。”</p>
“为何?”</p>
“有话问她。”</p>
“好,我来办。你吃过东西,到温泉里洗了这一身泥,好好睡一觉。”</p>
待薛白浸入池子,舒服地叹了一口气。</p>
他很疲惫,但目光看去,隔着屏风能看到杨玉瑶、颜嫣、青岚、李腾空、李季兰等人在另一边说笑,透过纱,隐隐能看到她们衣着清凉,光着脚在池边走动。</p>
因此情形,他不免又精神了起来,此时脑子里却有些别的事情在想。</p>
沐浴后准备回屋睡觉,却又听得屏风那边叽叽喳喳,她们正小声地在说些什么。</p>
“你过去,怕什么。”</p>
“那我带你过去……”</p>
薛白转头一看,见颜嫣与李腾空牵着手走来。</p>
“诶,夫君,有件事我与腾空子说定了。”</p>
“嗯?哦,好。”</p>
“你要睡会吧?我送你过去,腾空子,和我们一起吧?”</p>
三人遂沿着长廊往屋舍那边走。</p>
骊山的风景绝佳,天气清爽,别业就在青翠的山峦下方,长廊下方的庭院里种着竹子与花,长廊则一尘不染。薛白光着脚,她们出来时则各自趿了一双木屐。因外面的地板没有温泉旁的玉石暖和,颜嫣还穿了一双丫头袜,李腾空则没有。</p>
屐上足如霜,不着丫头袜。</p>
薛白低头时恰看到她夹着活络的两个脚趾,失神了一下,自觉失态,转过头,故作深沉地道:“多事之秋啊。”</p>
“明明是夏天。”颜嫣抿嘴笑道,根本不给他面子,“腾空子,你说是吧?”</p>
“是呢。”李腾空又补了一句,“可也快入秋了。”</p>
她能感受到薛白今日有些心事,遂问道:“出事了吗?”</p>
薛白道:“王忠嗣……死了。”</p>
颜嫣、李腾空都是一愣,疑惑着这么大的事,薛白方才还一直在平静地吃饭、沐浴,不像他平时的为人嘛。</p>
“你与他感情很好吧?都说你们是忘年交。”</p>
“算是义气相投。”</p>
薛白想到了当年与王忠嗣共饮了十多坛酒,在墙上题《破阵子》的情形,只说当时,他感觉彼此感情不错。</p>
但他渐渐能感受出来,王忠嗣是天生的将军,很少为义气、亲情等情感所累,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有种难以亲近的感觉,比如两人一起去了南诏,私交也没有因此更上一层楼。</p>
或许便如同李林甫此前与薛白所言,王忠嗣性情淡漠。</p>
尤其是昨夜与王韫秀谈过,薛白是有些生气的,气王忠嗣那半点不肯通融的性子,明知圣人不会相见,还要赶到华清宫。</p>
不过,心里想着这些,薛白还是补充了一句,道:“而义气相投之外,我们还志向相似,都盼着社稷好。”</p>
“那他死了,你难过吗?”</p>
“还好吧,怎么说呢,人固有一死……”</p>
~~</p>
“什么?!阿兄他……天妒英才啊!”</p>
少阳院,李亨得知了王忠嗣的死讯,悲恸欲绝。</p>
负责来通报此事的正是元载。哪怕圣人再忌惮太子,但王忠嗣死了,无论如何都得把这消息告诉其手兄情深的义弟,元载是最适合的人选。</p>
元载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就是依照着这必然的结果进行谋划。</p>
对自己的前途他也谋划得很清楚,可先投靠杨国忠,再投靠李亨,在这两方水火不相容的势力间脚踩两只船很难,但他自信能做到。那么,安禄山就是他必须站在对立面的敌人了。</p>
“殿下节哀,丈人在天有灵,必不愿看到殿下为他感怀,折损身体。”</p>
“我与你丈人,比亲兄弟还要亲。”李亨哭得死去活来,不能自已,许久才抬起头,兀自哽咽难语,“我从小……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只唤他一个作‘阿兄’啊!”</p>
“殿下。”</p>
“告诉我,阿兄是如何走的?”</p>
元载神色黯然,道:“朝廷对外称是病逝。可实则,丈人是遇刺的。”</p>
听到“遇刺”二字,李亨的身子瞬间僵住了一下,他悲痛地把双手捂在脸上,像是不敢相信一个刚立了大功回朝的名将,会立即遭到行刺。</p>
朝廷是如何保护这样一位功高盖主的英雄的?</p>
过了一会,李亨才从这震惊当中恍过神来,声音沙哑地问道:“谁?谁敢?”</p>
“眼下一切证据摆明,是南诏来的蛮夷为了给阁罗凤报仇。”</p>
“荒谬!”</p>
沙哑的大吼像是锯子一般,割破了朝堂上的掩耳盗铃。李亨摇头不已,显出了举世皆醉他独醒的敏锐,喃喃道:“杨国忠、安禄山……谁做的?”</p>
元载不敢答话。</p>
“比索斗鸡差远了。”李亨想了想又道。</p>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杀王忠嗣是顺着圣人的心意杀的,就像当年李林甫杀韦坚、皇甫惟明。换作李林甫,这次自然还是有办法治王忠嗣的罪,而不是用这种手段。</p>
元载听得出来,太子这是在怀疑杨国忠。</p>
而他之所以来,就是想把祸水引向安禄山。毕竟,暂时他还得倚着杨国忠。</p>
“殿下,我认为,杨国忠虽远不如李林甫,可若要杀我丈人,他绝无此魄力。”</p>
“你是说?”</p>
元载略略沉吟,决定只用一句话,就能说服太子,遂道:“杨国忠庸人也,不足为虑。而安禄山,貌似猪狗,实则虎狼也。”</p>
李亨当即会意。</p>
如他先前与张汀分析的,圣人希望朝堂与边镇的权力达到平衡。现在王忠嗣一死,平衡便被打破了。那么,除非有更多的边镇支持杨国忠,否则便只能削安禄山的权了。</p>
这是形势。</p>
而于他李亨来说,势必要除掉安禄山。当年,安禄山那句“臣是胡人,不知太子为何物”就已经是宣战,这个杂胡是绝对会在他登基时起兵反对的。</p>
“是杂胡刺杀了我义兄?!”</p>
“我们认为是如此。”元载道,“安禄山欲夺河东节度使久矣,他忌惮丈人在河东的威望,最有可能动手。”</p>
李亨沉吟道:“范阳兵马使孙孝哲到长安献俘之后滞留不去,他们有实力这么做。”</p>
“我们拿到了一个俘虏,可杨国忠害怕行刺之事传出去,旁人指他这个宰相无能,不敢审讯。”</p>
元载说着,很体贴地为李亨考虑,又道:“可殿下若出面,只怕殿下惹上是非。”</p>
“无妨。”</p>
李亨知道义兄一死,自己根本就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余地。哪怕惹怒圣人,也只能出这个头。何况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收买将士之心的机会。</p>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骊山,恳请父皇为义兄作主,方不负义兄对我的情义、对大唐的功绩!”</p>
元载达到目的,不再多言。</p>
但他实则认为李亨扳倒安禄山,几乎是不可能之事。</p>
再回想起来,薛白在此事上的态度也很奇怪,有些懒得多管的样子,放任他来见李亨。</p>
元载不由想到,也许是薛白与王韫秀已商量出了什么别的办法?</p>
于是,他出了宫,第一时间便往王忠嗣宅赶去,想再问一问妻子。</p>
过了坊中的十字大街,他下马,牵着缰绳拐进小巷,正见一辆马车从侧门出来。</p>
元载皱了皱眉,上前问道:“这是?”</p>
走在前面的王家仆役连忙应道:“回郎婿话,是娘子让小人们把阿郎的妾室送走。”</p>
“这关头。”元载摇了摇头。</p>
他继续走着,心想王韫秀还是那么好妒……不对。</p>
元载回过神,看着马车后那些护卫,意识到是有人要接走张四娘问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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