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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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二二三.一三九.三零</p>

安禄山只好猛地一拍案，喝道：“闭嘴！都还没举旗，我的八千曳落河就没了，还有甚好说的，我意已决，回范阳休整！”</p>

“延鉴。”</p>

一直以来，他利用着麾下这些部将对大唐朝廷的不满，许诺他们更好的前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但他如今已是东平郡王，成了最不愿承受风险的一个。</p>

吉温一辈子冤枉别人，此时被冤枉得大急不已，干脆一把在安禄山面前跪下来，嚷道：“府君，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我真的没有勾结王难得。”</p>

“我敢打赌，安禄山不可能放弃雁门关，占据雁门他才能隔绝朔方与河东。而且回范阳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了。”薛白道：“相反，回范阳更方便举兵。”</p>

“插皮，我冤枉你做甚？”</p>

“常山太守薛白，幸随王节帅抵御反贼，敢问阁下何人？”</p>

然而，王难得今日却是改了态度，道：“探马探到了消息，安禄山退往范阳了。”</p>

“稍安勿躁。”张通儒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府君所言，是真正明智之举。正因我们既定策略是对的，王忠嗣急了，才会冒险偷袭，虽说教他侥幸胜了，可这改变得了圣人的心意吗？圣人还是会杀他，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反而是我们若因一场小败乱了分寸，慌忙举兵，才是大错特错啊。”</p>

他这句话提醒了王难得、李晟一点，安禄山此行是来占据河东的，占据不成，本就不应该直接在河东起事，那是头脑发热的表现。</p>

血从肚子流下，淌在他的衣裆处，往下滴着。</p>

杨光翙望向关城下的兵马，焦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p>

他心里有个声音怂恿着他大胆冒犯李隆基，那个老朽昏聩的皇帝已经无力应对大的变乱，倘若王忠嗣能摆出强硬的态度，他认为李隆基反而会退让，派人前来安抚。</p>

薛白沉吟着，问道：“可与高将军有关？”</p>

李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在圣人眼里，造反的是你们。”</p>

“金吾将军李岘。”</p>

安庆绪快步走到辕门处，压低声音道：“将军不必担心，此战乃因吉温勾结王难得，偷袭曳落河，罪不在将军。我已经与阿爷解释清楚了。”</p>

这狂躁的气氛中，坐在主位上的安禄山反而很耐得住性子。</p>

“阿训，你……如何成了这幅模样？”</p>

崔乾佑方才被骂了没吭声，面对安禄山的宽慰竟也不吭声，依旧沉着脸站在那。</p>

相比于从小受李隆基抚养长大的王忠嗣，这两个将领在有些方面更大胆。</p>

薛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李隆基必然也下了诏书，勒令安禄山返回范阳、不得妄动。而事到如今，安禄山还在扮演听话的臣子。</p>

“张通儒，你还有脸说话？！若非是你出的歪主意，我们早就拿下太原了！”</p>

“李将军。”</p>

视线里，杨光翙拆了信，果然没有撕毁，来回踱步了一会离开城头。但出乎意料的是，过一会儿，城门竟是缓缓打开了。</p>

“府尹小心。”城头上当即有人惊呼道：“那是陇右李晟！”</p>

“将军说这么多，依旧是想带走王节帅？”</p>

“久仰。”</p>

~~</p>

进入帐篷，李岘看没有旁人，吐了一口气，径直道：“你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形同谋逆吗？”</p>

李岘方才一直在看着薛白离开的背影，此时才回过头来，道：“他比我想像中更年轻，也更锐利。”</p>

安庆绪也是皱了眉，缓缓道：“阿爷还是想等等看，看朝廷是相信他反了还是王忠嗣反了。”</p>

败给王忠嗣，他还算能接受，肥胖的脸上堆起些宽慰的笑意，又道：“崔郎，你也莫理他们，都是些粗人，说话没遮拦。”</p>

展开来，是薛白的笔迹，邀他私下谈谈。</p>

“你好大的胆子！”</p>

忽有人在帐外唤了李岘的表字，李岘听那声音像王忠嗣的，又有些不太一样，转头看去，正见王忠嗣被人担着进来。</p>

这恐惧是有原由的，要知上次安禄山大败于契丹，就斩杀了哥解来承担罪责。后来史思明收拢兵马回到范阳，私下里还感慨了一句，“为人处世须进退得当，若我早些归来，也许被杀的就是我。”</p>

“我不会害阿训。”李岘道：“你的处境也很危险，眼下是因王忠嗣的威胁太大，圣人暂时还未留意到你。我带走他，才能设法保住你。”</p>

杨光翙心想自己与这反贼有何好谈的，之后想到了薛白的身世，以及在朝中与高力士、李倓的关系，竟又有些犹豫着是否真要与这样的角色结下死仇。</p>

“你这是何苦？”</p>

恰此时，南面官道上又有动静，很快有兵士前来禀道：“府尹，圣人旨意到了。”</p>

这是说好的计划。</p>

李晟心念一动，想到一事，还未开口，薛白已摆了摆手，依旧是不愿让王忠嗣回京的态度。</p>

他很有号召力，一提出问题，帐中将领们纷纷附和，议论不已。</p>

“首先得让圣人知道他的旨意还能在河东被不折不扣地施行。”李岘强调道：“此事至关重要。你们只有遵旨行事，才能解释你们还没反，才有可能指证安禄山反了。”</p>

“阿训！上前一见如何？！”</p>

~~</p>

“反了吧！”</p>

~~</p>

薛白出了帐篷，很快便找到王难得、李晟。</p>

薛白摇头道：“我不相信他回京了还能保得住性命，而他一死，河东还是会失控。”</p>

“嗯？”</p>

&lt;div class=&quot;contentadv&quot;&gt; “杨光翙好大胆子。”李晟也是讶道，“不怕我们杀了他吗？”</p>

包括吉温，也十分的积极，帮忙回忆、分析昨夜的战役，努力与大家取得共识。然而，突如其来地，有人说了一句让吉温又惊又怕的话。</p>

薛白没听懂，皱眉道：“这是何意？”</p>

眼前的情形是，倘若他不打开城门放王忠嗣进来，对方便可能攻进来；可若打开城门，他又不认为自己能顺利擒下王忠嗣，完成圣人的吩咐。</p>

他既觉松一口气，又觉愧对吉温。</p>

“眼下更要紧的，不是追咎。而是事已至此，该果断举兵了。”安庆绪道，“我们准备劝阿爷。”</p>

王难得当然不是软弱的人，相反，他的心肠比薛白更硬，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王节帅方才与我们谈过，他想用自己来为我们争取更多机会。”</p>

“不错，崔乾佑贻误战机，枉废了府君的诱敌之计啊！”</p>

李岘皱了皱眉。</p>

“写封信回复吧。”他心想。</p>

……</p>

杨齐宣一颗心当即被提了起来，偷眼瞧去，吉温已扭过脖子向他这边看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他想躲，已来不及了，吉温张大了嘴就喊。</p>

李归仁十分惊讶，在他看来，都已经兵戎相见了，相当于安禄山已经造反了，居然还在讨论这个话题。</p>

“安禄山之心，天下皆知，圣人却一直要包庇他，这是对生黎百姓的背叛，是对祖宗社稷的辜负。”</p>

直到他到了阳光下，薛白才看清他的样子，是个四旬的美男子，目光炯炯有神，气质沉稳刚健，不怒自威。</p>

李岘年少时就曾名动长安，一度跑去修行佛法，后来由于各种原因，还是入仕为国效力了。这些年他辗转于各地任职，薛白与他今日还是初次相见。</p>

“够了！还轮不到你教我！”李岘怒叱一句。</p>

杨齐宣骇然欲死，眼前一黑，险些没摔倒过去。</p>

薛白遂踢了踢马腹，驱马上前。</p>

一个士卒已一把捂住吉温的嘴，将他拖了出去。</p>

李祎不仅是宗室武功最高者，还教子有方，他的三个儿子李峘、李峄、李岘都是当今有名的贤士。</p>

薛白道：“圣人的心意，与社稷的前途就是相反的。将军想要协调两者，怎么可能？”</p>

城洞里光线不佳，只能看到这人披着轻甲，身形高大挺拔，他的马速很慢，显得十分从容平静，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p>

“嗒。”</p>

然而，很快便有士卒回来禀报，王难得的云中军就是持着运粮的军令，跟着吉温的队伍到的石岭关。</p>

“目前还劝不动圣人。”过了一会，李岘终于摊牌，道：“想让圣人相信造反的是安禄山，这是后话。眼前更重要的是让圣人息怒，保住王忠嗣、保住你，更保住河东不落入安禄山手中。”</p>

“你猜猜。”</p>

李归仁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对脚底板，于是撤了两步，方才看到死的是吉温。</p>

“将军是李氏宗室！那我敢问将军，你继承太宗血脉，受生民供奉，可有职责为国家出力，为宗庙担当？！”</p>

李归仁见他还在讨好、拉拢自己，稍稍安心了些。</p>

~~</p>

风吹过，吉温转身看向了南方。</p>

如今大唐几乎所有的主要外敌，突厥、契丹、奚、吐蕃，都曾经被李祎击败过，石堡城是他收复的，契丹、奚是他收服的，可惜继任者没能延续他的战功，丢了石堡城，反了李怀秀、李延宠，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端。</p>

“鸡舌瘟，我早看你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了！”</p>

吉温不可置信，呆若木鸡。</p>

首先，李岘的身世就不一般，其高祖是唐太宗李世民，其曾祖是吴王李恪，其父是曾经的朔方、河东两镇节度使，开元年间战功第一的信安王李祎。</p>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近年来脾气愈发暴躁的安禄山竟是坐在那没吭声。直到崔乾佑面露冷笑、打算开口反讥了，他才摇手道：“够了！能怪得到崔郎吗？别再让我听到你们互相推诿。”</p>

“王上，下决心吧！”</p>

他只觉这薛白胆子真的太大了，难怪能怂恿王忠嗣做出违抗圣意的逆行来。如此一来，这次的差事不好办。</p>

他的强势气场这时才展示了出来，不怕冷场，不怕尴尬。过了一会，安禄山感到有些尴尬，因崔乾佑有将才，有大用，杀之不得，只好干笑了两声，指着武令珣道：“你快给崔郎赔个不是。”</p>

薛白以为自己听错了，论战功、论官职，他还比不上王难得。</p>

王难得却是道：“我与李晟商量了，我们也希望能先保住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