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人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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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八.三七</p>

“像这样走在这巷子里，很容易被伏击啊……”</p>

他认为田庭琳还是太急了，三百人也好、五百人也罢，散进这村子里，遇到薛白的人马，多少都要有些伤亡。倒不如好好歇一夜，白天再搜查。</p>

庞小二下意识就要奔过去，然而，方才孔让说的话却又浮现在脑中，使他猛然惊醒过来。</p>

当时她哭着大喊了一声，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她不敢往水缸里看，脑海里却猜想出了她在堂屋里晕过去以后的画面。</p>

她跑过小桥，扑到他身边，抬头一看，满村的都是尸体，有的已被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这情形看得她眼睛一酸，大哭起来。</p>

对方没有应答，纷纷驻马，调整队列，让马匹休息。</p>

远处的轰隆声传来，再次引起了士卒们不小的骚动，田庭琳却是早有预料。他知道薛白一定还有火药，但火药总是有用尽的时候，用十几二十个士卒的命去消耗，值得。</p>

他太累了，手指都没力气，越焦急越解不开，忽然，后脑勺挨了重重一下，他栽进了河边的烂泥里。</p>

哨声再次急促地响起。叛军人数不少，但为了包围、搜捕，都太过分散了，仓促应敌，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聚集起来。</p>

他眼神涣散开来，发出最后一声呜咽。</p>

“呼——呼——”</p>

跪在尸体边的邓四娘转过头，在夕阳最后的残晖里看到尘烟飞扬、一列列骑兵如山如林般出现在小桥对面。</p>

薛白根本就不是躲在村中某处的猎物，而是那设下埋伏等待猎物上门的猎手。</p>

&lt;div class=&quot;contentadv&quot;&gt; 他们这些叛军才是猎物……</p>

~~</p>

田庭琳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薛白不是一般的对手，官任太守、还能借飞钱买卖调动不小的民间势力，虽说不能抵挡大军，在这种小股战斗中却非常有优势。</p>

“不行！将军有命，即刻前往，不得耽误！”</p>

“孔队正，狗娘们还藏了个娃在这缸里。”</p>

校尉们连忙迎上，面带羞愧。</p>

“拿下她！”</p>

这村子算是大的，屋舍都是用黄土砌成，小巷两边就是坑坑洼洼的土墙，火把一照，能看到墙上的蜘蛛网，前方狭长的道路却还是一片漆黑。</p>

他眼睛瞪得几乎要炸开来，接着便与她对视了一眼，当即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恨意，就在这个瞬间，他猜到了她是什么人——那两个死在他刀下的孩子的阿娘。</p>

“五娃！”</p>

一队人转回巷子。</p>

~~</p>

夕阳把天边的云朵染成了红色，往日傍晚，南白村里往往炊烟阵阵，是最热闹的时候。今日却显得分外沉寂，鸡犬不闻。</p>

整個南白村由静到动，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四面八方像是约定好了一样鼓噪起来。奔腾如雷的马蹄声、传递信号用的号角声，以及各种吆喝声。</p>

小船不停被河水冲着往下漂。</p>

箭矢遂“嗖嗖”地向河滩落去。</p>

“嘘——”</p>

哨声才起，陌刀已“唰”地劈下，从他脖颈斜斜劈了进去。</p>

“收缩包围圈，别让他们跑了！”</p>

他没有说，可事实上，他未战已先怯了三分。</p>

“呜。”</p>

有一个校尉在试着控制局面，喊道：“都别乱，列队，列队！”</p>

“我不听解释！”田庭琳喝道：“大军日夜六十里至此，因为一只老鼠还要耽搁几日？！”</p>

孔让好不容易安抚住受惊了的战马，回过神来先骂一句粗话发泻心中的恐惧，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全是被冷汗浸的。</p>

说着，庞小二涕泪横流。</p>

也正是那时，她看到了一队士卒持着火把、牵着马过了重新搭好的桥，其中有几人的面容让她一看就涌起仇恨。</p>

庞小二不会泅水，听着远处的杀喊声，沿着河一直跑着，渐渐跑不动了，正绝望之际，见到了一艘小船正泊在河边，他连忙跑上去，伸手去解缆绳。</p>

邓四娘再次感到那种被重兵围剿的压迫感与骄傲，这使得她一时忘了赴死，隔岸看着那火光的变化，想像着她从未见过的惨烈厮杀。</p>

庞小二甚至还未看清敌人的脸，已被推得丢掉了武器，他干脆不管不顾地往前跑，此时才留意到好几处都在喊“在这里！”</p>

水流映着朝阳，落在邓四娘眼里，她不由愣了一下，发现河面上漂浮着几具尸体。</p>

“噗。”</p>

庞小二伸手挡住，捉住她的手，拼命把刀往她脖子上推去，两人由此搏斗了起来。</p>

孔让遂带着部下们烤兔子吃，火才生起来一会，那频繁而尖锐的哨声已再次响了起来，很快有骑兵从远处奔来，喊道：“薛白已进入南白村，立即前往包围！”</p>

就在这个刹那，那柄刀已经重重压进了他的脖颈当中，血涌出来。</p>

乱世来了，像是一道巨浪拍下，把他们这种小鱼小虾狠狠拍烂。</p>

正在此时，一抹朝阳洒落在了河面上，驱散了黑暗。</p>

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之势，气势比傍晚时的数百骑兵更加磅礴，天地都仿佛为之动容。</p>

“我饶你，谁饶我的孩子。”</p>

风把村中的火势吹大，也带来了惨叫声。但田庭琳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喃喃道：“有人来了。”</p>

庞小二神不守舍，四下看着，终于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p>

“队正，烤着呗，这么多人对付一个薛白能要多少时间？南白村也不远，立了功，正好回来吃。”</p>

“怎么回事？”田庭琳脸色难看，“大军五更就要拔营，将军还在等消息！”</p>

虽然又暗又远，但田庭琳能感觉到对面的战马正在地上刨着蹄，做着冲锋的准备，他深吸一口凉气，喝道：“是敌人！”</p>

邓四娘跑出树林，迫不及待奔进村中，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绊倒她的是地上横着的两具尸体，是她认识的邻居。再往前走，她男人的尸体就趴在小桥边。</p>

他头上剧痛，背后的刀却没有再劈下来，他见这么求饶有用，才确定来的不是他的同袍。</p>

田庭琳忽然抬起手，打断了幕僚的说话，道：“你听。”</p>

过程中，邓四娘其实瞥到了另一批人，她知道他们是那个薛太守的手下，她没敢近前，隔着一段距离，目睹了他们对叛军的突袭。</p>

忽有人喊了一句，众人定神一看，果然有人正在下方的河滩边奔跑。</p>

他是第二支要冲过小桥的队伍，离那被掀飞的人只有十余步远，清楚地看到那披甲的身体是怎么被撕碎。盔甲的碎甲还弹伤了他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士卒，那士卒鼻子被削掉了半截，惨叫不已，触目惊心。</p>

孔让一本正经地点头道：“等我们把薛白拿了，煮了他的肉一人一块吃，也就能让美妇人们轻易看上我们。”</p>

嬉笑声更大了，这也是士气高昂的一种表现，庞小二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p>

“队正，我听人说那杨家姐妹可美了，真有那种又被她们睡又升官的好事。”</p>

正准备纵身一跃，忽然，西岸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声响。</p>

“那就帮她藏好吧，盖上，哈哈哈……”</p>

直到渐渐听不到喊杀声了，她感到四周又静了下来，重新准备投河。</p>

她俯身看着黑暗深邃的河面，希望它能洗掉自己身上的污浊。</p>

“将军又遣兵来了？”</p>

走在最前方的庞小二回过头来，隔着十余个同袍，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同袍们喊着“队正死了”推搡着他往前跑。</p>

赶到后院，她看到水缸上方放着两块大石头，当时就愣住了。扑上前，一把将那石头推掉，连着水缸的盖子一并推在地上。</p>

“喏。”</p>

庞小二不明白敌人分明是在村里，怎么会在村外？不论如何，田庭琳的遇袭摧毁了他最后的意志。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得越远越好。</p>

“来人！”</p>

“你杀了我的孩子！”那农妇咆哮着，一刀劈下。</p>

~~</p>

南白村中，火势愈大，血光四溅。</p>

“真的，我没读过书，但知道‘忠孝’两个字，将军看在我可怜的阿娘面上，饶我一条命吧。”</p>

小巷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身上甲胄俱全，手持锋利的长柄陌刀，已再次扬起刀劈下来。</p>

“这里没有，再找吧。”</p>

~~</p>

架在火堆上的兔子一点点被烤焦了，皮肉由金黄渐渐变成了焦黑，最后，连骨头都被烧成碳。</p>

此时最后的愿望已了，邓四娘拿起手上的长刀，目光却又瞥到地上的尸体，她不愿与凶人死在一处，遂登上小船，割掉缆绳，撑起篙，往滹沱河深处划去。</p>

这两人没有带火把，他们守株待兔不需要带。</p>

渐渐地，一队骑兵出现在了离他数十步外，月色下，显出肃杀的轮廓。</p>

“真的，我北上从军，是想为国戍边，聂队正和我说‘不教胡马度阴山’，我真不想叛乱，他们逼我，逼我……”</p>

“这就是那天雷地火？”</p>

更多的火把被点燃，火光又更亮了些。</p>

“哈哈哈，也是。”孔让大笑起来，“兄弟们，那村子我们去过，今日就再去一趟。”</p>

那一下用力过猛，她也摔在地上。</p>

倒不知昨夜那场战斗如何了。</p>

接着，她听到了轻微的呛水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