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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p>

“消息到了?”</p>

杨国忠倏然回头,生怕安庆绪向薛白、哥舒翰投降了。</p>

&lt;div class=&quot;contentadv&quot;&gt; 但来人并非是禀报潼关战事的,俯身道:“太子去了独柳树,不让行刑,元载不敢擅专,派人来问右相。”</p>

“哈?”杨国忠不由大怒。</p>

他眼珠只转动了一下就想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p>

李琮为何一扫往日的懦弱,冒着激怒圣人的风险出头?无非是眼看薛白、哥舒翰等人在平叛中立下大功,自认为羽翼已丰,敢试着与圣人叫板了。</p>

元载背后有圣人、右相支持,面对一个无权太子,为何就“不敢擅专”了?无非是心思摇摆,想着万一太子真登基了,今日做个人情,好留条退路。</p>

“不是坏事。”须臾,杨国忠却是笑了出来,道:“我正愁没有罪证问罪东宫,他自己送上把柄……走,去法场!”</p>

长安城的宵禁拦得住普通百姓,自然是拦不住杨国忠这等权贵,何况他还带着金吾卫。</p>

今夜无月,天黑得厉害,到了法场才看到独柳树下已聚集了许多人,正执着火把在对峙,同时听到李琮朗声喝了一句。</p>

“圣人若怪罪,我一力担着便是!”</p>

可以看到,在场的还有不少官员,听了李琮一番话,纷纷交头接耳,说的是什么不用猜也知道。</p>

李亨当太子的那些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当,韦坚案、杜有邻案,都只是写一纸休书自保。如今同样的情形摆在李琮面前,他却是如此有魄力、有担当。</p>

杨国忠却嗤之以鼻,心知这是李琮与李亨面对的情形不同罢了。今日若依旧是李亨为太子,且有薛白、哥舒翰支持,逼圣人退位的决心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p>

这些人里哪有什么忠孝?心里只有两个字,权力。</p>

“太子殿下!”</p>

李琮回过身,他今夜穿得很隆重,那张满是疤痕的脸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反倒显得十分威严,沉声道:“右相既来了,正好,我要将他们带走,右相把文书办了吧。”</p>

“殿下这是何意?”杨国忠语气毫无恭谨,问道:“这些人犯的是谋逆大罪,殿下莫非与他们有所交构不成?”</p>

当年李林甫不怕李亨,如今他更不会怕李琮。他既要助圣人废掉这个太子,那就更是连储君的颜面都不给李琮留了。</p>

“是否谋逆,岂凭你一面之词?”李琮叱道:“我绝不纵容冤假错案发生!”</p>

杨国忠有些出乎意料,不知李琮有何凭恃,竟如此强硬,干脆冷哼一声,负手道:“是否有冤,自有圣裁。”</p>

他已遣人去请示李隆基,只等圣旨一到便捉拿李琮,此时耐心等着便是,站在那也不再说话,倒是狠狠瞪了元载一眼。</p>

元载并不害怕杨国忠怪罪,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日出门前见到王韫秀的情形……他刚刚穿好官袍准备出门,在前院被王韫秀拦下,她把一封和离书摆在了他面前,道:“我阿爷牵扯谋逆大案,恐我早晚要连累你,倒不如今日和离了干净。”</p>

当时,元载看着和离书有些震惊,然后抬起头,看到了王韫秀身后站着的杜妗。</p>

他于是想到,李亨写了休书,如今已不是太子了,自己若签下和离书,同时也就向年已七旬的圣人递了投名状。</p>

~~</p>

皇城,尚书省,走廊上不时有人提着灯笼走动,像是官吏们正在连夜公务一般。</p>

公廨中的烛火被点燃,显出杜妗那张冷艳的脸,如今金吾卫正满长安城地捕搜她,寻找每一个食肆、茶舍、钱庄、商铺,却没想到她会堂而皇之地躲在皇城。</p>

而坐在杜妗身后的是王韫秀,正以惊疑的目光看着她翻着一份份情报。</p>

许久,杜妗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了个懒腰。王韫秀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轻声道:“只要元载放了杜五郎,你便放了我吗?”</p>

“伱以为我带你来是为了当人质?”杜妗问道。</p>

“不是吗?”</p>

杜妗摇了摇头,道:“元载是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捉着你,也威胁不了他。”</p>

王韫秀微微蹙眉,有些不快。</p>

杜妗很快又道:“我带你过来,是把你当作同伙……或者说朋友。”</p>

“何意?”</p>

“圣人昏聩,酿成大乱,你看到了,不必我多说。你阿爷与薛白为匡扶社稷,一力辅佐太子登基。”</p>

“我不信。”王韫秀道,“真说起来阿爷更亲近忠王,但他所作所为从无私心,哪怕北上太原,他也是为了圣人、为了大唐,而不会是与薛白合谋僭越。”</p>

杜妗没料到王忠嗣有个如此了解他的女儿,微微一笑,道:“可圣人不信他,也不信你。信不信若没有我救你,你早晚也会死?”</p>

“我是个妇人,能为你做什么?”</p>

“你武艺比许多男儿都高。”杜妗说罢,方才想起来,又道:“我也是妇人。”</p>

她手指轻敲着桌案,道:“圣人威信破碎,薛白收复洛阳,很快即可降服叛军,到时与哥舒翰回师长安,你觉得,太子能不登基吗?”</p>

王韫秀道:“有件事,薛白的身世……”</p>

“此事先不谈。”杜妗道:“我只问你,元载会看不明局势吗?他会站在哪边?”</p>

“所以,你确信太子能救下杜五郎等人。”</p>

“不,莫要小看了圣人的狠心。”杜妗神色微凝,“薛白回长安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护住尽可能多的人。”</p>

“你是说,圣人会动兵?”</p>

“怎么?还相信‘虎毒不食子’吗?”杜妗嘴角勾起一丝讥嘲之意。</p>

王韫秀听到这里,不由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p>

忽然,走道里响起了脚步声,之后是“笃笃笃”的敲门声。杜妗特意看了王韫秀一眼,见她依旧平静,不愧是将门虎女。</p>

“进。”</p>

一个吏员持着火烛推开了门,小声禀道:“二娘,杨国忠遣人入了宫,宫禁已打开,陈玄礼已亲自带人去捉拿太子殿下。”</p>

“高力士呢?”</p>

“已入宫了。”</p>

“知道了。”</p>

那吏员很快便退了出去,杜妗则摊开一卷地图,提笔标注着。</p>

王韫秀隐隐有了猜测,问道:“你不会是想……?”</p>

“告诉你也无妨。”杜妗反问道:“记得裴冕吗?”</p>

“前些年死在城外驿馆的一个官员?”王韫秀道:“被军中的陌刀劈死,此事有人怀疑过是我阿爷所为。”</p>

“薛白所为。”杜妗道:“重要的是,裴冕死前交代了李亨的罪证,私藏军器。”</p>

“你们既知道,为何没有借此扳倒李亨。”</p>

“可知那些军器藏在何处?”</p>

王韫秀目光落处,见到桌案上还铺着一张大明宫城图,并不详细,只画了从玄武门入宫的一部分地方。</p>

她再一看杜妗的标注,道:“广运潭?”</p>

“嗯。”</p>

“你们果然要兵变。”王韫秀首先表现出的并不是惊慌,竟是一种兴奋,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道:“可圣人今夜在兴庆宫。”</p>

“不错。”</p>

杜妗把几张地图拼在一起,道:“陈玄礼出宫缉拿太子,宫中宵禁打开。此时,兴庆宫若突然着火,圣人会怎么做?”</p>

“撤离?”王韫秀道,“未必,出了兴庆宫可并不安全,除非你能一把火烧掉整片宫城。”</p>

“不能,我只能利用烟花来打草惊蛇。”</p>

“那圣人不会离开。”</p>

“忘了?”杜妗道:“长安城是有夹道的。”</p>

她一指,王韫秀才想起来,自圣人把潜邸时的王府改建为兴庆宫之后,便沿着东城墙又建了一面城墙,两墙之间夹着御道,方便通往大明宫、曲江。</p>

“你看,太子到了兴庆宫,百官赶来求情,忽有烟花爆炸惊了圣人,圣人避入大明宫。太子遂安抚百官,稳定局势,次日一早,圣人回想夜中之事,自知惭愧,再思及纵容安禄山致使天下大乱,下诏退位。”</p>

王韫秀道:“你已在大明宫安排了兵变?”</p>

“嘘。”杜妗道:“我要你一会带人到兴庆宫前,以武力为太子解围,记住,先救管崇嗣。”</p>

待王韫秀离开,杜媗回来了,道:“阿爷已与几位大臣谈好了。”</p>

“嗯。”</p>

杜媗入内坐下,轻声道:“仓促举事,能成吗?”</p>

“岂有事事皆做万全准备的?”杜妗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p>

“可薛白还未回来。”</p>

“正是因为他还未回来,我们才得把这些做好,否则待他回来,那些人已经死了,我们如何交待?”</p>

杜妗说得很果断,可她心里却知道,事情到这一步,人力所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局势如何变化,已是由天定。</p>

~~</p>

兴庆宫。</p>

勤政务本楼内逐渐亮起一盏盏灯火,直到整座楼都灯火通明。宫墙内外,一队队的禁军执着火把,整齐列队。</p>

李隆基已披着鲜亮的襕袍坐在了龙椅上等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染得黑漆漆,没有一根白发露在外面。</p>

今夜于他而言非常关键。</p>

处斩几个罪人,果然试探出了李琮有异心。眼下若处置得好,废了太子且能够服众,进而威慑到在潼关那一边的薛白、哥舒翰麾下将士,或可逼得他们不敢妄动。</p>

“圣人,高力士求见。”</p>

李隆基知高力士又是要来进言,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个“稳”这字,当即道:“不见。”</p>

只稍等了一会,袁思艺便入内禀道:“圣人,右相、陈将军带着太子到了兴庆宫外了。”</p>

“知道了,让他们等着。”</p>

李隆基闭目养神,并不马上召见,故意消耗着他们的状态。</p>

最好能等到潼关的消息回来,他可以通过这个消息,再决定处置李琮的分寸。</p>

这是他与儿子之间的一场硬仗。于他而言,安禄山的叛乱也只是这场硬仗中的一部分。有许多人终日叫嚣着平叛,却不知他要的到底是怎样的胜利。</p>

……</p>

与此同时,春明门的城门上,守军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p>

“是潼关消息回来了?”</p>

“还真是,快去报右相!”</p>

春明门离兴庆宫很近,很快,战报回来一事便报给了杨国忠。</p>

杨国忠瞥了一眼被禁卫包围的李琮,吩咐道:“让信使把情报递上城头……快,我要准备面圣。”</p>

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表情里带着一种赌徒在揭开牌面时的兴奋。他倒想看看薛白还能剩下多少兵力,接下来能怎么出牌。</p>

很快,勤政楼内,李隆基站了起来,眼中难得泛出急切的神情,嫌弃杨国忠的脚步太慢。</p>

好不容易,杨国忠跑到他面前了,偏是喘着气,没有开口。</p>

“告诉朕,那些逆贼还剩多少兵力?”</p>

“陛下!”</p>

李隆基暗道不好,下了两步到杨国忠面前,问道:“还剩很多?贼兵投降他们了?”</p>

“败……败了!”</p>

杨国忠好不容易回过气来,惊慌到动作夸张变形,张大了眼道:“哥舒翰败了,二十万大军灰飞湮灭,叛军杀奔潼关了!”</p>

李隆基的第一反应是这消息是假的。</p>

之后他迅速冷静下来,想到其实也没关系,驱狼吞虎,必然是有胜败的,只是没想到败的是哥舒翰。</p>

这情形,也许还更好处置。</p>

“叛军伤亡几成?还有多少兵力?”</p>

其实问出这句话,李隆基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威信跌至谷底,叛军怕是会只增不减。</p>

果然,杨国忠眼睛瞪得更大了。</p>

“嘭!”</p>

忽然,一声大响,在他们头顶上炸开来。</p>

长安城上空,有绚烂的烟花划过,像是在庆祝这一条驱狼吞虎之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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