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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入夏。
此时,春色无,暮春之中的最后一抹温煦与嫣然,也在留下无数淡淡的春光后,便再也探寻不到一点春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这一天开始,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夏日的骄阳,照在沉雄壮阔的上京城头,照在庄严恢宏的皇城宫门,照在九天阊阖的巍巍宫阙,仿若大片红彤彤的彩霞,将这座天下第一大国的帝都,掩映在灼灼烈日之下,若隐若现;就连那些立于城楼上杏黄色的“大周龙旗”和城门洞口“鸣凤朝阳”的石塑,经过夏日的炙烤,竟也覆盖上了一层滚滚热浪。
夏日的晨曦,明曜,碧蓝,灼热,天际高悬着一轮朝阳,烈烈似火,霞光洒遍皇宫内外,映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熠熠生辉,璀璨夺目,令人心旷神怡。
时下,正是炎夏之始,虽然还没有到最热的夏末时节,但却比往年要更热一些;一大清早起来,层层叠叠的暑气,便数郁积在上京皇宫的凤阁龙楼之间,风吹不散,雨洗不尽。
日头愈发毒辣。
这座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天家帝阙,此时此刻,则被完笼罩在教人窒息的高温中;尽管在大周皇宫的最深处,坐落着金明池、太液池、北海子几大宽阔的水域,但是由于皇宫自身独特的地势,始终无法吸纳来自御池的湿润与清凉,暑热倒是越来越浓,未曾削减半分。
夏风无声。
但见,甘露殿外,栽着几株挺拔的白杨树,肥大厚重的叶子,在炎炎夏日的照射下,泛着白灼灼的光辉,倒映出一大片斑驳的树影;那些盘踞在树上,数不清的鸣蝉,这时仿佛被解除了枷锁一样,正在声嘶力竭地苦吟着,绵绵不绝。
蝉鸣。
没错,是蝉鸣。
这一声声游刃有余的蝉鸣,此起彼伏,徘徊在丛丛绿荫间,似乎是在惊扰人们的倦意,讥讽人们的狼狈。
一片绚烂的光影,透过雪白的窗棂,投映在甘露殿皎洁如玉的地面上,折射出无比温润的光泽。
相比于宫外如蒸笼的天气,当下的甘露殿,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今日,甘露殿里的气氛,凝重肃穆,一片沉寂,两厢尽是持刀肃立的金甲御林军,陈列在宫廊之上,岿然不动,他们身上的黄金甲,锃锃发亮,远远胜过鞘中金刀的锋芒。
殿内甲兵林立,寂寂无声,除却殿外聒噪的蝉鸣,便只有偏殿里的一尊四阶蟠龙铜漏水钟,“滴哒”作响,发出与众不同的水声;天子寝殿所有的内宦、宫娥,被这恼人的热浪困顿在宫中,寸步难行,只能守着两坨硕大的冰块,确保陛下和圣人不被暑热侵袭。
丹墀顶端,帝后高坐于上。
却见,御座之上,那位大周帝国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穿着一身明黄辉映的龙袍,头上束着发带,手里握着一册竹简,整个人面色阴晴不定,威严地坐在龙案前,只顾看着手中的奏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极具一代帝王统御四海的镇定与自信;而一身红衣胡服的皇后独孤元姬,则坐在皇帝身畔,惬意地斜倚在一方沉香木软榻上,左手如羊脂美玉细腻的指尖,轻轻挑动着下颌,右手捧着一卷《金刚般若经》,正在聚精会神,静心默诵着书中那些玄妙古奥的偈语与经文……
帝后二人,一个手捧奏表,一个手执佛经;一个是天下之主,一个是国朝圣母,并肩高踞皇座。
一时间,甘露殿中,鸾凤和鸣,红袖添香。
丹墀下,一袭白衣傲然挺立,俊秀挺拔的身形,直似渊渟岳峙,孤绝地站在大殿中央,仿若那面迎风招展的银色衮龙帅旗,雄姿壮阔,沉静如山,竟无半点生息;这样的赫赫威势,唯有经过在战场上长年累月的厮杀与磨砺,才能锻造出如此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铁血心性。不同于帝王霸主俯瞰万里的皇威,这是一种能让四方群雄为之胆裂,并且心甘情愿,臣服于此人刀锋与战旗之下的凛然军威。
殿中的男子,单手负于身后,一袭白衣胜雪,宛若海鸥洁白凌霜的双翼,横掠过一望无际的大海;他的神情平静似水,双目炯炯,剑眉飘逸,两道凌厉如剑的目光之中,波澜不惊,却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傲意,那张清俊无瑕的脸庞上,泛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幽冥与寒厉,正如矗立于极北之地千年不消的冰山……
宫外烈烈的日光,沿着窗棂上精美的花纹,直直射进了这座井然庄肃的天子寝殿,照亮了萧长陵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在夏日阳光的映衬下,愈发凸显出他身为北大营统帅的坚韧与决绝,仿似一柄收剑入鞘的利刃,敛着那股锐气锋芒,蕴藏着彻骨森然的寒意。
此时此刻,开阔的甘露殿,明耀得就如同这炎夏的白昼,廊下黑压压站立着的金甲御林军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将目光齐刷刷地汇集到了这位不到二十岁,却长得玉树临风的少年皇子脸上。
萧长陵负手而立。
只是微微回眸的瞬间,白衣统帅那冰冷肃杀的目光,便已经冷冷扫向了那些御林军的面孔。当下虽是炎炎盛夏,酷热无比;然而,被萧长陵那冷森森的目光一扫,即便是素有“天子卫率”之称的皇家御林军,也不禁打了个激灵的冷颤,当目光触及的一刹那,他们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正视任城王清冽的眼神,手脚竟有些僵硬地不听使唤,仿佛被凝固了一样。
少顷,萧长陵缓缓扬首,深邃的双瞳,凝聚着少年郎特有的勃勃朝气,望向了面前象征最高皇权的九龙丹墀,望向了丹墀上坐着的那对中年夫妻;忽然,一抹灿然的明黄身影,映入了这位白衣少年的眼帘之中,萧长陵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件玄底金黄交映的龙袍,上面绣刻的纹路,是一条腾跃云霄的大金龙,长须利爪,龙睛咄咄逼人,赫然不可直视。
明黄龙袍之下,是那个中年君王瘦削的身体;在萧长陵的印象里,他的父皇,向来不苟言笑,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来没有见父皇笑过,无论是面对大周臣民,还是面对他们这些儿女的时候,父皇永远是身为一国之君不动如山的威严,与其说是威严,还不如说是无趣。
可是,当萧长陵凝眸注视的那一刻,他居然惊异地发现,短短数年,父皇苍老了许多;萧长陵立于殿廊,静静地望着父皇那张略显厉杀的脸庞,他清晰地看到,父皇眼角的皱纹,明显多了几许,两鬓之上,频添了几缕细细的银丝……岁月的刀痕,终究还是在这位一代雄主的脸上,烙下了无情的印迹。
紧接着,萧长陵又转而看向一旁的母后,眼神之中,尽是期盼的目光;对于萧长陵而言,父皇是严父,母后则是一位温柔的慈母,不光是他这么看,就连宫中的太监侍女,也是这样认为的,相比于陛下的冷肃,皇后殿下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犹如一泓清泉,沁人心脾,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田,默默守护她的丈夫和孩子;殊不知,当年的独孤皇后,也曾是一位野性与热情并存的鲜卑少女。
或许是母亲的天性,又或许是察觉出二郎殷切的目光,独孤元姬卷起佛经,微微仰起那张雍容华贵的脸,环视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唇角浮起一抹和煦的笑容,然后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
收到母亲的示意,萧长陵心领神会,整个人面容舒展,两道剑眉轻轻挑动,仿如藏匿在阴翳深处的云霞,顷刻间拨云见日,露出大片明丽的曙光;他拂去白色护腕上的锈渍,往前微挪了半步,沉沉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
“吃了吗?”
还没等萧长陵开口,却听得从御座之上,传来一声中年人低沉浑厚的声音;说话的,正是坐于龙位上的皇帝陛下,准备地说,是那位白衣皇子的父亲,那位独孤皇后的枕畔夫君。
甫听此话,萧长陵微微怔住,听得满如水头雾水,他不明白父皇这话有何深意;别看在军营里和战场上的他,是所向披靡的将军,是万人敬仰的英雄,但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将军,统帅,当面对自己的皇帝老子时,他就只是儿子而已。
“父皇,您说什么?”
说罢,萧长陵便一言不发,安静地站在原地,面色沉沉如水;只不过,他眼角的一束余光,却忍不住往上瞄了一眼,他想看看父皇的表情。
“朕问你吃了没有。”
只见,宣帝放下手里的奏表,端起御案上一碗温热的燕窝,自顾自喝了一口;借着透射进来的夏光,萧长陵隐隐发现,父皇鬓角些微的银发,闪烁着微弱的白芒,眼角不是多么明显的皱纹,也在这时,被阳光映照得平顺许多了。
半晌过后,萧长陵微凝心神,双目之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直视着父亲那双黑金幽旷的眼睛,从容不迫地缓缓开口道。
“父皇,儿臣……”
谁知,萧长陵还未说完,御座上的萧隆先,就已经很随意地挥了挥手,打断了自己这个儿子要说的话,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礼。
“行了,这不是在朝堂上,就我们一家三口,在你老子面前,这么装腔作势给谁看呢!”
宣帝的口气当中,略带着几分老子调侃儿子的笑意,可辞锋却依旧凛冽若斯。雄猜睿智的君王,一眼就看穿了自家这个二郎掩藏在谦恭外表下的洒脱与倔强;无论话语之中如何讥讽嘲弄,仍旧可以嗅到浓浓的宠溺味道。
然而,萧长陵的反应,看上去却极其平常;他颔首敛眉,炯炯有神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父皇的脸庞,尽可能低沉着声音,回应说道。
“是,父……,爹爹教训得是,孩儿清早起来,尚未用膳。”
这时,皇帝将喝了一半的燕窝,搁在桌案上,抬头凝视着立于殿中的萧长陵,打量着这个自己最偏爱,最宠溺,集文韬武略与智谋气度于一身的二郎,望着那张美如冠玉的面容,那颗冷硬许久的帝心,才缓缓有所动容,一时五味杂陈;不过很快,天子点头沉声道。
“嗯,好,那就先吃饭,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旋即,萧隆先微微侧首,望向身畔的独孤元姬;这一刻,这位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仿佛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与父亲,眼中充满了对相伴几十年妻子的怜爱,充满了对儿子的舐犊之情。
“元姬,你让御膳房做几道二郎爱吃的菜。记住,一定要有你熬的丝瓜粥,朕可是想了好久呢。”
独孤元姬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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