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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他寻个毛的仇。”檀缨哼笑道,“我连他师都无惧,司业、祭酒又都站在我这边,他哪来的胆子与我争锋?”
“那他干什么来的?”
“不知道,不理解,不在乎。”檀缨反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问了,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呃……”小茜呆巴巴望向姒青篁,“能说吗,小姐?”
“嗯……”姒青篁狠狠点头,“他连蝇都怕,我一点也不怕他了。”
话罢,三人便坐进院中凉亭,由小茜讲出了以前的事情。
姒白茅为越王二公子,长姒青篁足足十岁。
当姒青篁六岁第一次踏进学堂的时候,他已是正牌学士,理所应当向父王请命,承接了姒青篁的启蒙教育。
但这个教育并非在学识数理上的,而是他自己认为的教育。
他首先领着姒青篁去了会稽城外,最穷最惨,最脏最乱的地方,带她见识了外面世界最残忍的一面。
从此姒青篁再也不敢出宫,一听出宫便会大哭不止。
接着,他便围绕着姒青篁的居所与学堂创造了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要恪尽职守。
而姒青篁的身份,正是公主。
公主唯一要做的事,是守贞,守到出嫁那一天。
在姒白茅的规则中,守贞即是缄默,不能与他人讲话。
一旦与某人对话,便是失节,一旦失节,很多人就会受到惩罚,公主再也无法见到她们。
与此同时,姒白茅还安排了“奸贼”与“异邦”,负责勾引公主开口说话,如果成功大大有赏。
于是,这个由几十个人,有宦官与宫女,有忠士与反贼构成的“国家”,便这样形成了,前后持续了两年。
两年间,不断有人离去,有人补充。
每个人的形貌与思想也都变了。
为了不受制裁而畏缩,为了拿到奖赏而狂热。
唯有那个不到八岁的公主,一直哭泣着坐在那里。
在看着最好的朋友,因与她的一句交谈而永远离开后。
她便恐惧得永远不敢再开口。
直到姒白茅远去王畿,她也再不会开口了。
而随着那“国家”的瓦解,最后的臣民也便如姒青篁所说,死的死,疯的疯。
好在,卫磐子发现了这个惜字如金的公主,循循善诱,一点点带她走进了冥思道。
伴读小茜也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替她遮风挡雨,表露心声。
修学求道之间,她也有了更多的向往,终才赴秦。
毕竟,那位名为嬴璃,远超过公主定义的公主,就在那里。
檀缨如此听过之后,只觉一阵寒凉。
这个……还是……挺可怕的。
初听上去,这或许只是单纯的异态。
但在檀缨的视野中,这是拿几十上百人,做的一场残忍的社会实验。
这种事,最极端的法家都不一定做得出来。
姒白茅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异癖?研究?得道?
……
宾室中。
韩孙与姒白茅对席饮茶,好言和事。
对答之间,韩孙也从姒白茅嘴里打探到了类似的故事。
只是这个版本更正义一些。
“我只是替父王好好教育她,让她成为一名称职的公主罢了。”姒白茅颤颤放下杯子,心中似是仍充满了憋屈,“檀缨竟因此与我相逼,是碎我师还不知足,要一举灭墨么??”
“唉,只是学士之间的情谊,莫多想莫多想。”韩孙抬手问道,“所以像赢璃那样,便不是称职的公主了么?”
“璃公主又称职在哪里了?”姒白茅摇头道,“求道求道,无非先来后到,她的道别人也一样能得,而秦室的繁育,与他国的联姻,又有谁能代替?女人不做女人的事,秦国的人口数量被楚国落得越来越远,祭酒难道没有判断么,法家不该规整么?”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韩孙轻揉着下巴问道,“求道是先来后到,这个怎么讲?”
“哼。”姒白茅举杯道:
“道始初年,诸子先贤可破至七境,乃至八境,而今时六境已极,是因为当世是庸才?
“祭酒停滞五境,是因天赋才学天生便比韩非差了两层?
“我破到这五境,是因一时的妙思巧悟?
“这点道理,祭酒想不明白么?”
“嗯……多谢提点了。”韩孙一笑,轻拍了拍怀囊,“这信的内容,我已猜到。”
姒白茅一滞,本该露出些许惊讶,却又硬压了回去。
“无谓了。”他只一甩手,“那祭酒如何决断?”
“急什么,你不是喜欢卖关子么?”韩孙这便起身,“明日午时再告诉你。”
“你……”
“好了,猜谜也结束了,没有想像中那样有趣。”韩孙挥着袖子向外走去,“你慢慢指你的路,我不奉陪了。”
韩孙虽话说得轻松。
但合了门,走出几步再一抬手。
才发现这手是在抖的。
这不对……
姒白茅要的第三样东西……
不该来的这么早。
依学王密诏……至少还要等上二十年……熬死吴孰、范牙这一代人才该来。
要来也是儒来,不该是墨。
学王与韩非漏算了……
在哪里?
对……眼前,就在眼前……
唯物出世,檀缨碎巨子……
本该在下一代登场的人,提前主事了……
没准备好。
秦还没准备好。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迷乱之间,一个男人扶住了他。
“幼?”白丕一个扬眉,“祭酒这是……唉算了,不能开这种玩笑。”
“什么玩笑?”韩孙皱眉道,“你我之间,百无禁忌。”
“啊哈。”白丕笑道,“这幅样子,我以为你发现老婆跟别的……嘿。”
“你止声!
”
“我就说不能开吧。”白丕连连摆手,“不行就把我革职了吧,这工我也快做不动了。”
“你想得美!”韩孙回身指向宾室,“接下来你陪着姒白茅,我去忙别的事了”
“啊?我这人可口无遮拦啊。”
“他连檀缨都怕,自然更怕你,你随意说。”
“唉,那我还就不信了!”白丕这便搓着手走了过去。
姒白茅此时还并不知道,秦宫第一拱火人正向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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