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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逐3年,再次回国,这中间,叶安袭经历过很多变迁,性子本就淡然的她更是出落的所畏惧,亦无所惊。
可在看见面前的这个人的时候,这所有的已知条件都尽数被推翻。
面黄肌瘦,枯木朽株,弯成虾子似的身形像是根本无法站直,叶安袭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在三年之后苍老了这么多。
“……”
她在试图偷她的车子,可叶安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这个女人是赐予她生命的那个人。
原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她了,原以为从上次的绝望之后就再无交集,可叶安袭必须面对的是,在看到她这落魄至极的狼狈样子,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管怎么说,她是她的生母。
金玲的落魄比照了叶安袭的光鲜,相较之,梧桐更兼细雨。
呸!
狠狠的瞪了一眼叶安袭,啐了一口吐沫,转过身,金玲竟用力的踹着叶安袭的车门子。
嘭!嘭!
接二连三的闷响,车体都随之轻微晃动,叶安袭却是无动于衷,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的行为。
呵呵,这就是她的母亲,这就是她们屡次相遇的方式……
暴力、蛮横!
咚!咚!
过时的粗呢格子连衣裙,褪色至淡色系,在叶安袭十几岁以前的印象里,她见过这条裙子,可记忆里,那是十分艳丽的。
那个时候,她记得金玲还曾经穿着这一套衣服带她参加过钢琴比赛,那个时候,她还曾经为自己有个漂亮的妈妈而自豪,可后来……
这么多年来,除了愤恨,就是厌恶,以至于第三种表情,在梦里叶安袭都没有见过。
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什么金玲这么讨厌她?为什么?
妈妈不应该是每个人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么?
曾经的她不懂,而现在的她不想懂。
咚咚声逐渐消弭,苍老的手捂着胸前,呼吸带喘。
空旷的停车场放大了声音中的冷漠,叶安袭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够了?”
抬腿迈步至金玲的身侧,滴的一声解了防盗锁,叶安袭示意她要离开。
她不想在这个环境里多驻足一秒,如果鸵鸟能够让人减少痛苦,那么她不介意无情一次。
叶安袭没多看金玲一眼,她也不想记得生命里的这一段无情的阴影。
割肉还父,削骨还母,那是有重生条件的哪吒才敢做的事儿,她一来没那个勇气,二来想必她金玲也不需要。
“站住!死丫头!”
全身颤抖,声音尖利,叶安袭苦笑,果然,多少年过去,她不过还是她金玲眼里的那个死丫头。
顿足片刻,冷哼一声,便未作停留,拉开车门,她要马上离开这里。
嘭!
苍老的手拦住她的身前,稍一使力,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待叶安袭蹙目转身,却没想到金玲那满脸沟壑竟布满了丝丝晶莹。
“我还是你妈!”
全身颤抖,声音哽咽,眼前的金玲让叶安袭整个一僵,号称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欢场孔二小姐的金玲居然哭了?
叶安袭呆愣到原地,这样的一幕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而金玲却伸出了手指,戳着叶安袭的头,像小时候教训她一样,像个电钻头一般的钻着她的头,嘴上尖酸依旧,却平添哽咽。
“死丫头!你死哪去了!你死哪儿去了!你死哪去……了!”
叶安袭没有躲,不是因为任她打骂,而是那手指的力度完全没有。
如果她没有意会错误,那样的斥责,是担心么?
“上车。”
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决定了接下来的故事。
……
25分钟后,一脚刹车,小smart停在了一家知名私房面馆。
一少一老,一前一后,一语不发,先后进了店内。
“服务生,一碗私房至尊牛肉面,一碗普通牛肉面。”
前者108,后者16,待服务生把两份面上来之后,一直相视无言的叶安袭把那份奢侈的面推到了金玲的面前。
“趁热吃。”
寥寥数字,却不在那般冰冷,在车上的时候,她听见金玲的肚子响了。
看着那个接过碗,从小口到虎吞的金玲,叶安袭看的出来,她很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看着那个昂贵的面碗里铺着的那一层牛肉,嘴角轻撩,似是自嘲,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的带金玲来到了这里?
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金玲经常带她到街口的面馆去吃面,而那个时候,她还会对她很温柔的笑,还会把碗里剩下的牛肉,都分给她。
怔忡在原地,叶安袭沉浸在回忆当中,直至当伸过来的筷子把牛肉放在了她的面碗里,她整个人一怔,却依旧是低着头。
夹起一块放到嘴里,不知道是不是牛肉有些烫的缘故,叶安袭觉得像是有一股暖流通过心里,流进胃里。
“我去找过宗政贤,问过你的消息。”
狼吞虎咽,她很快便吃完了,金玲的第一句话,就让叶安袭整个人直接抬头。
她找过她?主动的?
不可思议不是么?
“想儿子了?”
呵呵,金玲恨她带走小库不是么?她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她还有残余的母亲光辉来照射她。
可这一次,金玲却说得极为直接。
“我想你了。”
言简意赅,没有尖锐的语气,没有尖刻的对白,可叶安袭却也没兴奋,嘴角一撩,尽是讽刺。
“想我?呵呵,你别吓我。”
离家出走,流浪,吃垃圾,做小偷……
再经历了种种之后,拨开月明的那天,除了伤疤,又有什么幸福可谈?
有些伤口,即使愈合,可疤却一直在。
“金小山!你他妈真是个犟种!”
啪!的一声,金玲把筷子砸在桌子上,气氛不已的骂着脏话,说着气话。
金玲叫她名字呢,她很久都没有听见过了,叶安袭此时看着金玲的样子,像是体内有个叛逆少女一般,笑意盎然的看着她。
“不许笑!笑个屁!”
满脸褶皱的金玲直接骂了过去,看着她,转而顿了顿,压低了声线,呐呐的说着。
“我前年去宗研找过你,他说你失踪了,我连续又去了一年,可却完全没有你的消息,你弟弟失踪了,你也失踪了,我他妈只能看着,这辈子最傻逼的就是生了你们俩,早知道小的时候就把你们卖了,也好过长大以后各个都背叛我,躲着我强,你们都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能骂,也不能打……离家出走……杳无音讯……”
越说越小声,金玲开始不着边际的抹着眼泪。
她找过她?
她这么说,是介意她和弟弟的离开么?
叶安袭从没有敢去分析过金玲一举一动的行为,她的每一次的抉择,都让她很失望。
而现在这一会儿摇滚,一会儿抒情的,叶安袭还真有些怕了。
可说真的,叶安袭觉得这一刻的金玲看着顺眼多了。
算是顺手递过去一张面纸给她,又低头吃了一口她夹给她的牛肉,状似无意的别扭的问道。
“现在住哪儿呢?”
老房子拆迁了,产权公产,那她要住哪儿呢?
“我金玲当然是住大房子了。”
信誓旦旦,大言不惭,明明刚刚她就在准备偷车,这个年纪还做这行,说条件好,谁会信?
金玲好面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叶安袭也没顺着这个话题说。
“别哭了行么,脸看上去很丑。”
看着她还在那抹着眼泪,叶安袭就觉得别扭,好像这个气氛是多么感动似的,她们的感情,至于么?
金玲哪容得别人说她,停止了哭,张嘴就反嗔着叶安袭。
“你别再往嘴里塞了,女人要保持身材,才有市场!”
市场?呵呵,她也不做生意,要什么市场,就连叶安袭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嘴角呈现了弧度,她在笑。
“我怀孕了。”
淡淡的一句话飘出口,很轻松,很随意,不知道为什么,叶安袭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妈妈,可叶安袭真的不能把想象中的妈妈和眼前的女人重叠。
“怀孕了?宗政贤的?多久了?是男是女?”
机关枪似的,四个字换来了金玲的一串问题。
“嗯,两个多月,女孩。”
肚子里的小妖精告诉过她,就是一个女孩,意外的,金玲那急促的样子,叶安袭看着很顺眼。
“哎呀!怀孕了,你还敢穿这么少!我就是怀你弟弟的时候,因为凉着了,这才落下了一身的病!”
数落的声音仍然是尖锐的高八度,可那言语中夹杂的担心却听起来蛮真实的。
都说老来转性,是她在变么?
没想过有一天跟金玲在一起竟是这般的轻松,雨过晴天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那些年的荒唐事儿,就真的真翻篇了?
可这不是爱情,有种种必须跨过的障碍,都说母子连心,又有多少人能抗拒的了这样的感情的维系呢?
“我想你应该见见小库。”
毕竟是母子,她们都有必须要面对的过去……
至于未来要怎样跟金玲相处,待定……
……
叶安袭起身离席去了盥洗室,打电话拨通了容添,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接起,而这个空谷幽兰的声音,叶安袭这辈子都忘不掉。
是花璃,听花璃一学,原来是刚刚容添冲动的闯进了女生的宿舍,被花璃一气之下撵到了楼下,可电话却落在了她的床铺上。
“小山姐,稍等会,我找人给他送去……”
自己不去找人去。
叶安袭听出来这俩孩子闹别扭了,十有八九是弟弟吃瘪了,可这小两口儿的事儿,她管不着,感情不就是这样合合分分的才会更瓷实么?
等联系到了容添,叶安袭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实话。
“来见见金玲吧。”
叶安袭语闭,感觉听筒那一边的片刻错愕,淡淡的说。
“她是咱妈。”
是呵,离家多少年了?那时候小库多大?
他已经忘了金玲,那就像是梦里的一段无意识的画面。
妈?
这个词儿,似乎很久都没有叫出过口了,她是准备原谅她么?
这么多年的痛苦来源,解开的时候竟是这样简单?
金玲也是人,不是么?
‘笨蛋……’
谁在说话?
环顾一圈,却一人没有,可叶安袭确定她听见了!
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虽然没有根据,但她就是只觉得觉得是肚子里的孩子在说话……
可叫她笨蛋?
什么逻辑?
四下无人,叶安袭做了一个万分无聊的举动,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确定了还有痛感,才停下毒手。
金玲老来转性,肚子里的胎儿在跟她说话,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境里的幻听,幻视么?
……
嗡嗡!嗡嗡!
口袋里的电话使劲儿的在震着,却一直被她下意识的摁掉,直到叶安袭出去,金玲才擦了擦冷汗,拿出电话准备拨回去。
却不成想,这边那没拨出去,马上店门内就闯进来四个人,二话不说就把金玲手里的手机抢过来,啪嚓一下就摔倒了地上!
啪!啪!
那个为首的中年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怒发冲冠,喷着酒气,毫不留情的打了金玲两个巴掌,那张老脸立时就肿了起来。
“贱货!敢不接老子电话!”
金玲狼狈的捂着火辣辣脸,蹲下去去摸电话,那身后的客人早就躲到了边缘的桌边,或是买单走人,看着这几个人的样子,大堂经理都没敢过来阻拦。
那个男人一把抓住金玲的头发!
“你有胆子骗老子,就得承担后果!不他妈还钱,还他妈躲我!c你妈的!烂货!”
一脚踢下去,金玲又狼狈的翻了个跟头。
像一只野狗似地匍匐在这男人脚下,很艰难的站起身,卑微的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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