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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坦承相告

成奉之斜睨看去,只见柳轻如也跪在楚夫人身前,低头不语。

成奉之低伏于地,只听楚名棠淡淡说道:“成大人当断则断,来得竟是这般快,本相派去监视你的人大概才刚刚动身吧。”

“据闻苍乐山四十余户人家全是西秦细作,成大人既是出身于此,想必也是秦人了。”楚名棠站了起来,走到成奉之身前,“来我大赵几年了?”

“已有二十五年整。”

“二十五年?”楚名棠想了想道,“那应是当今皇上初登基那年吧。”

“正是。”

楚名棠叹了一声,道:“成奉之,你确是个人才,仅二十五年就从一个平民成为吏部尚书,若不是几个尚书之位历来为三大世家把持,以你之才早几年前就该当上了。可惜呀,你是个秦人。”

成奉之以头点地:“成某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你自己真这么想么?”楚名棠冷笑道,“不错,在本相眼中你确是罪该万死。可你是秦人自当为西秦效力,这又何错之有了?反而应当自傲才是。换位处之,本相还未必能及得上你。”

成奉之沉声道:“太尉大人乃成某平生最为敬佩之人。成某得知那人被太尉大人提走,便知此事定瞒不过太尉大人,原本想自尽了事,但成某乃吏部尚书,贸然一死必将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岂不愧对太尉大人和五公子的知遇之恩?因此成某前来请罪,听候太尉大人发落。”

楚名棠点点头,成奉之此言不错,朝中方经大乱,储君新丧,皇上卧病不起,前任吏部尚书唐孝康被刺,成奉之这新任尚书再离奇自尽,朝中非大乱不可。可这人怎么处置还真是棘手,自己刚刚保举他当了吏部尚书,没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撤就撤吧,成奉之是秦人之事绝不可张扬出去,否则定会大损自己的声誉。可成奉之素来颇有清廉之名,为人又小心谨慎,想给他安个什么罪还真是件难事。

楚名棠问道:“铮儿何时知你是秦人的?”

成奉之答道:“约一月之前。”

“那你就将铮儿如何识破你秦人身份,这一月的详细情形一一道来,不可有半点遗漏。”

成奉之应了声是,从楚铮巧遇苏巧彤说起,到他如何收服自己,利用礼部令吏余世同联络魔门,在大猎之时一网打尽之事全都说了,甚至他原本欲刺杀楚名棠之事也毫不隐瞒。至于楚铮和魔门勾结成奉之并不知道,自然无从说起。

一旁楚夫人赞道:“铮儿确是能干,这么大一个风波被他消于无形,我等却尚不知晓。否则这些刺客来刺杀老爷,老爷猝不及防下难免会有危险。”

楚名棠没好气地看了夫人一眼,自己将鹰堂交于楚铮就是让他负责此事的,若让刺客来刺杀自己了他还不知情,那只能怨自己瞎了眼了,居然看重于他。

成奉之忙道:“五公子天纵奇才,步步为营,成某几无反抗之力,败在他手中心服口服。此子虽还略不及太尉大人,但成某认为世上能与其争锋者寥若晨星。”成奉之吹捧楚铮,是因他知道自己是这少年提携起来的,楚名棠若不降罪楚铮,他才有可能保命。

世间父母无不爱听他人夸奖自己孩儿的,不仅楚夫人笑意盈盈,连楚名棠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楚夫人问道:“成大人,那巧彤姑娘也是秦人了?”

柳轻如忙道:“苏姑娘并非秦人,乃平原城人氏。”

楚名棠夫妇大奇,楚夫人道:“巧彤姑娘怎会是平原城人氏?”

柳轻如将那日楚铮所说的离奇故事禀报于楚名棠夫妇。楚名棠夫妇依稀记得楚铮儿时练武功时颇不安分,确实时常偷偷溜出府去玩耍,楚夫人叹道:“巧彤原来是这般苦命之人,还好上天有眼,最后仍遇上了我家铮儿。”

成奉之听得一头雾水,苏巧彤何时成了赵人了,不过这也好,苏巧彤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侄女,她若无恙,自己也平安有望。

楚名棠却是半信半疑,他对这个儿子很了解,越是死无对证之事越是可疑。他翻了翻那楚轩家人的口供,忽道:“楚洛水接到铮儿密函出兵苍乐山乃是半月以前之事,轩儿也是在楚洛水凯旋之后才偶尔得知此事,小五若真想包庇成大人和苏姑娘,这出兵纯粹是多此一举,徒留偌大个破绽,完全可暂时不理,日后再想他法。”

楚夫人说道:“刚刚轻如不是说了嘛,铮儿是过一段时日后才认出巧彤的,京城到南线大营快马加鞭也要七八天,剿灭苍乐山之令应在铮儿和巧彤相认前发出的。”

楚名棠默然不语,也只能以此理来解释了,不过他仍有些不信楚铮会为一女子神魂颠倒,不由看了眼成奉之,暗想可能铮儿也看中了他的才能吧。

这边楚夫人对着柳轻如笑骂道:“方才还像个闷嘴葫芦似的,现在倒肯说话了?”

柳轻如轻声说道:“妾身不愿言公子之非,还请婆婆见谅。”

楚夫人道:“夫妻本应同心,为娘不怪你了,起来吧,帮娘捶捶背。你们这几个孩子啊,没一个让爹娘省心的。”

楚名棠考虑再三,道:“成大人,这苍乐山中你可有熟悉之人?”

成奉之一愣,道:“没有,当年成某入赵时只在苍乐山中停留一月,学了些当地的土语,便再也没回去过。”

楚名棠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西秦可还有亲人?”

成奉之大喜过望,脸色却仍战战兢兢,说道:“成某自幼是个孤儿,流浪于街头,那年赵秦大战,秦……西秦大肆招兵,成某这才有机会从军,两年后被人相中进了天机阁。”

楚名棠点了点头,道:“成大人,你先起来吧。来人。”

楚府管事张得利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楚名棠道:“带成大人到外边稍候。”

张得利带着成奉之出去了,柳轻如帮楚夫人捶着背,心中却着实不安,成奉之这事非同小可,不知公公婆婆要怎么惩治夫君。

楚名棠负手在屋内走了几步,忽道:“夫人,铮儿也太胡作非为了,你看如何是好?”

楚夫人笑道:“这也叫胡作非为,那毒杀储君之事算什么?”

楚名棠哼了声道:“那叫大逆不道。”

柳轻如没想到二老居然连这事都知道了,不禁花容失色,捶背的手也停了下来。楚夫人回首看了看她,说道:“轻如,你闻此言只是惊慌而非惊骇,大概也是知道此事的,是否你也参与了?”

柳轻如忙走到二老面前跪了下来,道:“启禀婆婆,轻如事后才得知的,若是早些知道,定会劝阻公子。”

“说的也是,南齐范家历来自诩忠君爱国,依你的性子还做不出这等事。”楚夫人忽然叹了口气,道:“成奉之此事倒不用担心,他对铮儿甚是忠心,铮儿若无把握也不会留下他的性命。为娘担心的倒是轩儿。轻如,宁小仙怎么到了京城,你现在仍不愿说吗?”

柳轻如正想再搪塞过去,心中忽然一动,暗想此时不同于往日,成奉之这事已给揭露出来,二老对公子已是大为不满,虽因成奉之高居吏部尚书而不便处置,不至于将公子如何,但难免会耿耿于怀,此时若将大公子之事禀报于二老倒不失为一上策。

柳轻如心中斟酌了几遍,开口道:“轻如不敢隐瞒二老,只是实在不便说。”

楚夫人道:“有何不便的。即使你不说,老爷和我也定会查出来的,不过拖些时日罢了。”

柳轻如迟疑了下说道:“公公应派人去过罗山县了,罗山县大牢里关着的二人是破釜塘断剑山庄之人,那少年名叫罗闻枫,是断剑山庄的少庄主。”

楚名棠怒道:“原来是断剑山庄的贼人,想必他们是记恨老夫当年封江之仇了。”

柳轻如吞吞吐吐地说道:“实情并非如此,大嫂她其实是离家出走,据那罗闻枫招供,他是受了大哥之命,原本想劫持大嫂之后杀了她的。”

“什么?”

楚名棠夫妇如若雷殛,相互看了看,楚名棠厉声道:“此话当真?”

柳轻如毅然说道:“轻如方才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楚夫人哽咽道:“轩儿他为何要如此,轻如你快快说啊。”

柳轻如低着头,说道:“那罗闻枫乃大哥府中客卿,据他所言,大哥与琪郡主一直暗中来往,且已有一子,寄在大哥府内小妾名下,不久前琪郡主又有了身孕。大嫂也已得知此事,大哥惟恐事情败露,便指使罗闻枫将大嫂骗出府外,欲杀人灭口。不料罗闻枫对大嫂颇为仰慕,色令智昏竟想带大嫂去幽州长相厮守,途经罗山县时被公子发现,便救下了大嫂,公子觉得此事难以启齿,故瞒了下来。公公婆婆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到平原城去打听。”柳轻如可怜宁小仙遭遇,将她失身于罗闻枫之事隐去不说,反正罗闻枫已无法开口与死无异,只要宁小仙自己不说,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吧。

楚夫人愣愣地靠在椅背上,泪水长流:“怎么会这样,轩儿原本是个好孩子啊,怎么变这样了?”

楚名棠突然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掷于地上,骂道:“畜牲。”楚轩与楚铮相争他倒并不是很生气,自己废长立幼,觉得是有些愧对于他,但楚轩连杀妻之事都做得出来,实是让他失望透顶。

柳轻如小声道:“轻如这几日夜不能寐,总是担心公子去了南线会有危险。”

楚夫人道:“轩儿应不会对铮儿下毒手吧,两人毕竟是亲兄弟啊。”

楚名棠恨声道:“这畜牲对结发之妻都已如此,又怎会将兄弟之情放在心中。不过铮儿既然已知道此事,应早有防备,这畜牲应奈何不了他。”

楚夫人拭了拭泪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道:“轻如,扶我进去歇息吧。夫君,这事妾身再也不管了,就任你处置吧。不过轩儿毕竟是你我骨肉,还请夫君放这孩子一条生路。”楚夫人裣衽一礼,便回屋去了。

楚名棠呆坐半晌,忽道:“来人,有请成大人。”

成奉之走进屋内,顿时感受到楚名棠呼吸沉重,似强抑着怒气,心中忐忑不安,垂手站立。只听楚名棠缓缓说道:“成大人,你是否已决意效忠我大赵?”

成奉之拱手道:“士为知己者死。五公子既然待我以诚,成某愿投桃报李。西秦对成某来说已属尘烟往事,成某愿以余生为大赵效忠。”

楚名棠颔首,道:“好吧,本相暂且信你一回,留你一命以观后效,成大人是个聪明人,可要好自为之了。”

成奉之如遇大赦,顿首道:“成某明白。”

“去吧。”

成奉之走后,楚名棠对张得利道:“平原城那人现在何处?”

张得利答道:“回禀老爷,现软禁在别院西房内。”

“明日一早将之处决,”楚名棠想了想道,“另,将此事通报踏青园。”

张得利应了声是,正要离去,楚名棠又将他叫住:“通知府内总管和另两位管事,以后楚府大小诸事,除非我特别吩咐外,均报于踏青园知晓。”

柳轻如等楚夫人睡下后,悄然走出,叮嘱了丫鬟几句,便回到踏青园。刚到院门前,只见张得利已在此等候。

张得利上前施礼道:“小人奉老爷之命去富义街提人,事先不知此人乃大公子属下,让少夫人受惊,实是死罪。”

柳轻如道:“张管事无需内疚,此事也怪不得你。”

张得利道:“不过此事倒也因祸得福,小人在此恭喜少夫人了。”

柳轻如这一天受了不少惊吓,此时心境尚未恢复,道:“张管事,这喜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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