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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夜袭

“楚将军,为何非要半夜三更将我们拉到此地,明日一早再起程也不迟啊。”北疆大营约十里外的一个小树林中,冯远忍不住对楚铮抱怨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随着精锐营操练,早已疲惫不堪,难得今晚统领大人高宴为京中来人洗尘,楚将军也去了,冯远正暗喜能睡个好觉了,没想到还没等他上床楚铮便回来了,将整个精锐营急匆匆地拉到这里。

“就你多嘴。”楚铮斥道。

一旁灰胡儿的首领齐伍笑道:“冯校尉,楚将军已在统领大人面前许诺,我等三日内要夜袭北疆大营。若是白天起程定瞒不过大营众位将军的耳目,他们知道得越少对我等越是有利。”齐伍这段时日可谓意气风发,楚铮已答应他不用再回吕问天那边了,等此次战事结束便带他一同回京。一想到这么多年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齐伍做梦都笑出声来,自己从懂事起就生活在北疆这个穷苦之地,去过的最繁华之地也不过是距北疆大营百余里的一个小县城,听说京城光百姓就比四五个北疆大营的人还多,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是何等的壮观。

齐伍脑中突然闪现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身影,唇边不禁露出分笑意,儿子也不小了,自己还从没送过一件象样的东西,到了京城他想要什么老子就给他买什么。对了,汉人好象有句话叫糟糠妻不可弃,孩子他妈这些年跟着自己也受了不少苦,决不能把她丢在北疆不管了。虽说自己外表象胡蛮难免会受人歧视,但只要跟随楚将军,加上京城的王老统领仍老当益壮,自己是他老部下了,有这二人护着,天下尽可去得。

“展仲群,齐伍,你二人传令下去,今晚大伙就在此地安歇。”楚铮这边下令道。

展仲群和齐伍应了声是,领命离去。

“小许小冯,今晚由你们麾下执法队担负警戒,并督促精锐营所有人等搭好帐篷后立刻歇息,不得随意走动。”

“遵命。”

许唯义和冯远带着五十名军士围绕着小树林布下十余个哨位。这片小树林他二人倒是来过的,那些武林中人个人骑术倒还不错,但在长途奔袭中仍要保持紧密队形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为了解决这毛病,楚铮三天两头将这一千多人马拉出大营操练,命他们全力驰骋,自己则如放马一般骑着火云驹前后转悠,见哪处队形散了就赶过去挥鞭将其抽回原位。这小树林便是众人时常稍作休憩的所在。

二人回到林内,只见武林群豪和灰胡儿们正在搭建帐篷,见他二人来了,至少数十位武林中人目露凶光。

冯远心中不快,怒喝道:“看什么看,还想到本将军手底受罪么?”这些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低下头去,他们都是在执法队中吃过大苦头的,对冯远的手段仍心有余悸。练武之人一般的皮肉之苦倒是不怕,可冯远的手段也太阴毒了些,整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如有一种就是先将不听号令之人点了穴道,剥得只剩亵衣裤扔到雪地中冻得半死不活,再将其放入热水中舒舒服服的泡上半个时辰,待肤色通红又将此人吊起来用习羽毛搔其胁部和脚底板,此时人的肌肤异常敏感,痒意直透人心肺,遭受此刑之人任凭他百尺刚也变成一团绕指柔。

冯远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对许唯义说道:“小许,你我都是奉了楚将军之命才得罪了这些武林中人,连那些整人的手段也是向他学来的,可他们怎么全把怨气对我们来了?”

许唯义哼了一声:“你现在才想到啊。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你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只有听命从事的份儿。”

冯远一拍大腿:“我说呢,每次我们把那些人整得狼狈不堪,楚将军就来出来假惺惺地做好人,还装模作样的训斥我们几句,这也太气人了。”

许唯义拍拍他肩膀:“身为下属,自然免不了要替上司背黑锅,就看值不值了。反正楚将军是楚家内定的下任族长,日后肯定封侯拜相,也许黑锅背得越多,你的前程越是远大。”

冯远想了想道:“嗯,你番话听来狗屁不通,可细想一下还是有些道理的。以前只是觉得与楚将军趣味相投,虽然他时常欺负我,可为他办事还是心甘情愿,并没有多去考虑他是楚家公子还是方家公子。如今想来多少与此有些干系,若他只是个普通官员之子,就凭他比我还小就当我上司这事我就不会心服,非与他折腾个一年半载不可。”

许唯义无奈地摇摇头,迟疑了会儿道:“小冯,有些话我不知应当不应当讲。”

冯远诧异道:“你我都十几年的好友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以后在楚将军面前你还放尊重些吧。此地不是上京城,在禁卫十一营时营门一关就算闹翻天也无人敢管,可在这里,北疆大营的人对禁卫军总抱有一些偏见,你再这么胡闹既有损禁卫军名声,对楚将军也无益处。”

冯远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许唯义强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你这番话极为耳熟,好象跟临行前我家老头子交待差不多。”冯远挠了挠头,“莫非当时你就在窗外墙角边蹲着……”

“啊我想起来了。”冯远突然叫道,“你对我小妹垂涎已久,是不是半夜潜入我冯府……”

许唯义见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解竟换来这样一番话,顿时怒火中烧,一脚飞踹过去。冯远反应极快,忙侧身闪开,口中还叫道:“小武你干嘛,别急啊,这事可以商量的。”

“商量个屁!”

两人一路打闹闹地来到楚铮帐篷内。楚铮正在整理包袱,见状长叹一声:“你们两个兔崽子能不能象个军官的样子,简直连那些灰胡儿都不如。”

若在平日冯远听到楚将军这么贬低自己定要辩上一辩,可话到了唇边忽想起许唯义方才所说的那番话,突然觉得有些顾忌,不敢再闹,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楚铮没听到习惯的聒噪声,心中着实有些奇怪,不禁抬头看了他两眼。冯远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咳嗽声道:“启禀将军,外边已经上哨完毕,还有何吩咐?”

楚铮觉得更古怪了,看着冯远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方道:“小冯你去看外面看一下,众人若都安顿好了,叫齐伍和展朱二人到本将军帐中来一趟。”

“遵命。”冯远毕恭毕敬地应道。

楚铮目送着冯远离去,忽道:“小许,你方才对小冯说了些什么?”

许唯义一惊:“属下没说什么啊?”

“还敢骗我。”楚铮冷笑一声,“你二人跟随我时间也不短了,这点我还看不出来么?似方才我那般说话,他心中定是不服,可今日却如此安分,岂不咄咄怪事。”

许唯义强笑道:“将军明见,属下只与他说了将军如今统率着武林义士和灰胡儿,这些人绝非禁卫军可比,再象以前那般没大没小会让将军有失威严。”

楚铮看着许唯义摇了摇头。许唯义被看得心头发慌,浑然不知做错了什么。

“小许,”楚铮忽道,“论才干和能力,你远在小冯之上,禁卫十一营中只有伍绍一或许能略胜你一筹,不过他也只比你多一个稳字。可较之你二人,我却始终偏袒小冯多一些,你可知为何?”

许唯义默然。冯远是禁卫军中有名的惹事生非的高手,可无论他惹来多大麻烦,楚铮都为之解决,虽说事后免不了一顿痛骂甚至拳打脚踢,但明眼人都可看出,楚将军对冯远着实爱护有加。

楚铮似知道他不会回答,说道:“小冯心无城府,性子耿直,在我面前口没遮拦,无所不言,不象你们始终有所顾忌。说起来他由此受我责罚最多,可这小子却屡教不改,久而久之我反倒喜欢上他这种性格,感觉就如与自家兄弟斗嘴一般……”

楚铮沉默片刻,声音忽转低沉:“小许,你也出身官宦世家,应知世家中就算亲兄弟之间,平日里说话亦留几分心眼,难得小冯从不将我当楚家五公子看待,他就似一块璞玉,全然未被权势利欲所染,这等人极为难得……你就不要从中多事了。”

许唯义低声应道:“属下明白了。”

楚铮拍拍他肩膀:“不过此处亦是小冯最大缺陷,成不了大事。日后我在小节上或许仍会偏袒他,但真正器重却是你与伍绍一等人,可别多心了。”

……

冯远与展仲群等人回到帐中,楚铮见人来齐了,指指案上道:“诸位都过来看看吧。”

朱通走了过来,只见案上铺着一张地图,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大营的兵力布置图。我是凭自己记忆画的,诸位看看还有何不对之处。”楚铮说道。

展仲群和朱通并不是北疆大营的人,平日里也呆在帐篷中甚少外出,对军营情况也不熟悉,两人不由摇了摇头。楚铮两眼看向冯远:“小冯,你说说看。”

冯远张了张嘴,迟疑道:“真要属下说么?”

楚铮笑骂道:“你今日怎么象个妇人一般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属下可真可说了。”冯远一张嘴又管不住了,“这图笔法也太糟糕了,简直跟鬼画符似的,将军日后回京还是向轻如姐多学学吧。”冯远与许唯义时常到踏青园去,他又是个自来熟,不久便一口一个轻如姐叫上了。

楚铮顿时气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冯远心中戒备,向后退了一步:“将军,属下只是实话实说,你可不能仗势欺人。”

楚铮哼了一声,若在平日说不定就将他点了穴道塞在屁股底下当凳子坐了,今日就算了吧,免得再把他吓坏了。

“你们在此务必将此图牢记。”楚铮沉声道,“明晚我等就夜袭北疆大营。”

“明晚?”展仲群一声低呼。

楚铮笑道:“展兄有话尽可直言。”

展仲群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犹豫片刻道:“展某只是觉得明晚正是大营警戒最为森严之时,况且此番是我精锐营第一次真正进行实战演练,还是计划得周密些为好。”

“展兄顾虑的是。”楚铮道,“不过大营军法如山,区区三天军士们又怎会有所懈怠,拖后两天亦大用。反倒是那些新增的暗哨明晚天黑方可到位,对其警戒区域或许还未能做到了如指掌,何况约定三日,我精锐营却首晚便出击,统领大人和华将军也未必能料到。”

展仲群想了想,道:“将军说的是,展某多虑了。”

华长风走进统领大帐,正待见过孟德起,忽见一旁还坐着二人,定神一看,原来梁临渊和连奇也在此,不由一愣。

“长风回来了。”孟德起见他面带疑惑,苦笑一声道:“梁大人和连总管此番来北疆除了昭告皇上登基,还奉了皇上之命来前考察北疆军情,见我大营忽调兵频繁,故前来询问详情。”

华长风明白了,忙说了几句为新皇歌功颂德的套话,回首对孟德起道:“统领大人,大营按已按两军对阵之时布置警戒,各营巡逻队、暗哨都已加派完毕。”

孟德起道:“可有人问此举所为何事?”

华长风笑道:“那是自然。各营主将对末将一路纠缠不休,末将又不便明言,几乎是逃了回来。”

“这样也好。”孟德起道,“总要对楚将军公平一些,若人人知道这几日精锐营要扮敌袭营,各营定会采取相应对策,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一旁梁临渊拱手道:“这精锐营本官还是首次听说,华将军可否为连总管和本官介绍一番。”

华长风看了孟德起一眼,孟德起无奈地点点头。自后汉以来,军中最为忌讳的便是文官插手军务,而后汉亡国便是由于宦官弄权,导致数十万精兵溃败,军中更是深恶痛绝。今日倒好,两者都全了。

华长风不禁暗暗想道,若是当年王老统领时,梁临渊这话一出口恐怕便已被乱棒打了出去。何况精锐营不久便要出塞之事整个大营也只有统领大人和自己知晓,毕竟他们不是去游山玩水,这等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梁临渊既是问了,孟德起又不反对,华长风只好一一道来。梁临渊听了有些诧异的问道:“这确是楚将军自己提出亲自领兵的?”

华长风淡淡笑了笑:“梁大人,确是如此。楚将军若是不愿意,以他的身世大赵也没几人能逼他。”

梁临渊喃喃说道:“若真如此,此人倒也有可取之处。”三大世家的年轻子弟中,相比而言楚家兄弟梁临渊倒是最熟悉的,只不过都没什么好印象。楚原不必说了,他的面部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而楚铮,不知为何梁临渊一想到这少年总感觉有种深深地忌惮。当初楚铮奉其父之命前来招揽,许官刑部侍郎,梁临渊对此不屑一顾,对楚铮更是冷嘲热讽。楚铮毫不动气,反而慢条斯理与梁临渊辩论起来,也未见引经据典,便把他驳得狼狈不堪。梁临渊自负博学多才,可那次却生平罕有的恼羞成怒,将此子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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