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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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帅府，大青楼。</p>

残阳余晖轻抚在青砖浮雕之上，光影斑驳，雄伟壮观，好一座富丽堂皇的罗马式建筑，远远看去，无异于碉楼堡垒。</p>

这里是张大帅的私宅，也是东三省的官邸。</p>

从辛亥到如今，张老疙瘩把白山黑水做成了“家天下”，其间不过十年。</p>

接到召见，江连横不敢耽搁，立马火急火燎地赶来大帅府。</p>

在卫兵的引领下，穿过“天理人心”的假山门洞，江连横走进大帅府邸，上了二楼，在走廊的长椅上静候了片刻。</p>

不多时，远端的会客室里，便传来一连串细密的脚步声。</p>

江连横侧身一看，不由得有些意外。</p>

却见从会客室里走出来的，并非是省府的军政高官，而是七八个身穿长衫马褂的豪绅富商。</p>

粗略看过去，似乎全都是城内各家钱庄票号的掌柜。</p>

双方互相认识，一照面，便驻足作揖，笑呵呵地匆匆问了声好。</p>

“哎呀，江老板，您也来了，最近挺好？”</p>

“哦，王掌柜，马掌柜，许掌柜。”江连横起身抱拳，“老几位也在这呐？”</p>

“是是是，大帅叫咱们过来吩咐点事儿，江老板您先忙，咱们回头有空再聚。”</p>

几家掌柜咧咧嘴，谈不上高兴，反倒有点为难，在大帅府的走廊里不敢多谈，简单言语了几句，便就此匆匆拜别。</p>

这时，会客室内的秘书长也走了出来，侧身客气道：“江老板请进，大帅正在屋里等你呢。”</p>

江连横点点头，随即在秘书长的引领下，快步走入会客室内。</p>

残阳余晖顺着窗缝流淌进来，流得满地都是。</p>

张大帅正端坐在书桌前，两条胳膊搭在扶手上，闭目养神，似乎在打瞌睡。</p>

“大帅？”江连横轻轻唤了一声。</p>

“嗯？”</p>

老张应声抬了下眼皮，倦态一扫而空，转而换上踌躇满志的神态，笑了。</p>

“哦，小江来了，坐。”</p>

江连横“哎”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下来，静待差遣吩咐。</p>

张大帅神情从容道：“小江，你昨晚传过来的消息，我派人去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正好赶上兵工厂筹建，你小子办事儿有一套，我没看错你啊！”</p>

“多谢大帅夸奖，这都是本职工作而已。”</p>

江连横笑了笑，并没有真把这份夸奖太当回事儿。</p>

奉军密探多如牛毛，各有头目管理，就连京津等地也不鲜见。</p>

克虏伯工厂设备拍卖的消息，即便没有江家，也会传到帅府，或早或晚而已。</p>

张大帅当然也不会因为一句口头褒奖，就特地把江连横叫到府邸会面，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才是重点。</p>

“小江，最近有两件差事要交给你去办，你可得给我好好掂量掂量。”</p>

“好，大帅请讲。”</p>

张大帅直言不讳道：“咱们奉军最近要打仗了，你小子脑袋瓜这么灵，肯定也察觉到了点风声吧？”</p>

生意人的消息都很灵通，更别提混江湖帮派的龙头了。</p>

江连横坦诚道：“回大帅的话，确实略有些耳闻。”</p>

“他妈了个巴子的！”张大帅突然骂了几句，“吴秀才和曹保定那俩王八羔子，处处跟我作对，靳云鹏那个小瘪犊子偏心眼儿，根本没拿我当人，老子迟早把他给换下去！”</p>

京城里的争权夺利，全在幕后，江连横不甚明白，只管静静地听着老张牢骚。</p>

“要按他们的说法，跟鬼子合作就叫卖国，给英美当狗就叫爱国了，什么他妈的狗屁道理，老子早晚把他们给一锅端喽！”</p>

这话听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上句。</p>

怒骂了几句后，张大帅的脾气稍显平复，语气也渐渐舒缓了下来，却说：</p>

“不过，要想打仗，那可不仅仅是战场上的那点事儿呀！”</p>

江连横点点头说：“大帅有什么差事，尽管吩咐。”</p>

“两件事儿。”张大帅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这头一件事儿，就是筹钱。”</p>

打仗，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烧钱的买卖。</p>

最近几年，王铁龛执掌奉天财政，省府扭亏为盈，岁末盈余连番上涨，也膨胀了张大帅进取中原的野心。</p>

但财政收支自有定数，若想开战，仅凭这些岁余一点点积攒，显然不够，于是省府决计发放公债，大举筹款，需要各家豪绅富商积极参与。</p>

“我这场仗，那可不是为了我老张家打的，也是为了咱关外百姓打的仗！”</p>

张大帅说得冠冕堂皇，语气中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p>

“这年头，朝中无人，地方就受打压，要是让吴秀才和曹保定当权，咱奉天还能发展得起来么？所以说，这场仗必须要打，百姓得明白省府的良苦用心呐！”</p>

闻言，江连横顿时回想起方才那几个钱庄票号的掌柜，当下便自告奋勇起来。</p>

“大帅放心，江家一定带头购买省府公债！”</p>

老哥上道，招人稀罕。</p>

张大帅立刻笑了起来，低声宽慰道：“小江，你给我办事儿，我老张肯定不会亏待伱。我刚才也跟城里那几家钱庄谈过了，都挺支持，但这还不够，还得要积少成多。你们得带头表率，跟商民们讲讲道理，公债是好事嘛，大家都跟着发财。”</p>

话已至此，江连横当然明白该怎么做了。</p>

有些事，官府不宜出面，还需找人代为发声。</p>

“大帅，明天我就跟商会提议，让各家商号都聚在一起开個会，把道理都跟大伙儿说清楚，想必商民肯定会积极响应省府号召。”</p>

“嗯，小江，那你就辛苦辛苦，把省府的意思传达下去，我也没那个精力，跟他们挨个儿面谈了，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去找衙门，我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了。”</p>

“好，那就多谢大帅信任了。”江连横笑了笑，旋即又问，“大帅，你刚才说两件差事，那这第二件是——”</p>

“我打算安排你去趟江左，十里洋场。”</p>

张大帅话音刚落，江连横顿时愣住——说什么来什么，哪有这么巧的事儿！</p>

江连横完全不想去江左，或者说，他不想受大帅的委托而去江左。</p>

但既然已经说到这了，他便急忙问道：“大帅是想让我去参加设备拍卖？这……大帅，我就是个俗人，根本不懂那些机械，万一把事儿办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