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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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六辆绿皮解放车和一辆深蓝色切诺基组成的车队，从PE市区出发，前往此次灾害的震源中心地区，LCLZZ自治县。</p>

三辆绿皮解放车在前，三辆绿皮解放车在后。</p>

切诺基被护卫在最中间。</p>

原本负责运送这趟物资的并不是现有人马，临时换成了一支尖刀连的五十名士兵。</p>

连长孔八斤亲自带队。</p>

临行前孔八斤被召去一间办公室，待了半个多小时，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上级的压力山大，以及无可奈何。</p>

相比起拥挤得坐不下、部分士兵不得不见缝插针般将身体塞在后斗里的解放车，切诺基内宽敞得能打扑克。</p>

一名司机。</p>

富贵占据副驾驶座。</p>

后排只坐了两个人，李建昆和一个戴铁框眼镜的女人。</p>

不是没说过让孔连长安排个人坐进来，可谁都不干。</p>

女人看样子三十岁左右，不施粉黛，瓜子脸，稍显瘦弱，浑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是来自省城大学的一位青年女教师，属于留校任教的那类。</p>

她的导师是著名民俗学者，在研究本省各民族文化和语言方面，造诣颇深。</p>

她此次的任务是担任李建昆的秘书。</p>

并非李建昆找的。</p>

李建昆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帮衬，否则过去很可能变成聋子，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走这一趟危险的旅程，完全是因为他的私事。</p>

“卢老师，麻烦了，还耽误了您的教学工作，等这件事结束，我希望能聊表心意，还望您到时一定不要推辞。”</p>

“不用的。”</p>

卢然笑着摆手，见他搭话，才敢侧过头，趁机仔细打量起这个传奇的同龄人：“我来这边工资是照发的，还有额外补助，这也是工作呀。”</p>

“可毕竟有危险性，您能来，我非常感激。”</p>

“该表示感谢的是我们，您捐赠的物资救助了许多我的父老乡亲，相比起您的善举，我做这点事实在不值一提。”</p>

她是自愿申请过来的。</p>

上面最先联系的是她的导师，导师尽管年事已高，但也有不少学生，得知情况后她第一时间主动报名。</p>

无他。</p>

正如她话里所言，她想略尽绵薄之力，回馈对方为她的家乡所做的善举。</p>

但愿他的未婚妻能够平安无事。</p>

这片土地不应该让他留下伤心和遗憾。</p>

三批物资，包机运送，费用高达数百万美元，听说后续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送过来。</p>

第一批物资抵达的时间是震后的第二天。</p>

而且应该是受到了他的号召和影响，据说东南亚有许多富豪都慷慨解囊，捐款捐物，可以用“踊跃”来形容，这对于应对灾情以及灾后的重建工作，都具有重大意义。</p>

功德无量。</p>

两人就这样搭起话来，关系逐渐熟络。</p>

卢然意外地并未察觉到他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相反，他眸子里那抹化不开的忧伤，让卢然明白了他深爱着那个女孩，现在只是一个因未婚妻失踪而担惊受怕的……弟弟。</p>

这让她身上难免泛起了一些母性的光辉。</p>

希望能给予他慰藉和关爱。</p>

车队行驶几个小时后，在省道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下来，略作休整，顺便解决一下吃喝拉撒的问题。</p>

李建昆不想尿尿也不饿，在车内闭目养神。</p>

心里很是焦急。</p>

如果不考虑其他人，他希望到目的地之前，汽车的油门永远处于地板油状态。</p>

鼻尖传来一股饭食的香气。</p>

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卢然端着一碗公仔面，隔着车窗递进来，脸上挂着一抹能使人内心宁静的微笑：</p>

“吃点东西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人是铁饭是钢。”</p>

李建昆下意识接过公仔面，好奇她哪搞的开水，也没见有人生火，疑惑问：“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了吧？”</p>

“没有呢，孔连长说接下来的路很难走，说不定根本没路，还得清障，他们连工具都带了。”</p>

李建昆心头一凛，端着公仔面走下汽车，想去找孔八斤打听清楚。</p>

然而眼前的一幕，使得他怔住了。</p>

只见士兵们每人拿着一两个生冷的馒头啃着，噎住的话就用军用绿水壶的凉水顺顺。</p>

某辆车上带了一只铁丝罩暖水瓶，孔八斤拎在手上，旁边有名士兵抱着三碗公仔面，两人想冲泡的时候，被富贵、卢然和司机师傅同时上前制止。</p>

他倒是成了最娇气的人。</p>

手上的纸盒面碗变得格外烫手。</p>

须知，车上载着的公仔面很多。</p>

但李建昆完全明白他们的想法。</p>

他踱步走过去，抓起卢老师的一只手，将泡好的公仔面放在她手上：“我吃这玩意反胃，你吃吧，别浪费了。”</p>

说罢，向旁边的一名兵哥哥讨要了个馒头，一口咬下去。</p>

差点没掉渣。</p>

已是初冬时节了。</p>

看得周围的人一脸呆滞。</p>

似乎都没想到他这么好养活。</p>

反胃？</p>

明明闻起来很香啊。</p>

卢然狐疑地端起面碗，喝了口热汤，一股绝妙的滋味在味蕾中绽放。</p>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这种进口盒装方便面。</p>

哪怕是内地的袋装方便面，她都没吃过几回，很难买到。</p>

她发觉自己似乎没吃过几种比这更好吃的食物。</p>

富贵帮衬着含糊了一句：“他呀，山珍海味吃多了。”</p>

李建昆大口啃着馒头，仿佛确实很美味，遂将孔八斤拉到一旁，问：“还有多久能到？”</p>

“很难说呀。”</p>

孔八斤眺望着省道的尽头，前方有个岔路，转入县道后，就真正进入灾区了，越往前，越接近震源中心，路况必然也越差：</p>

“第一次7.6级的主震，就爆发在战马坡村的地底下，那个村又在大山里面。</p>

“目前传来的消息还没有车辆进去过，咱们的车队也未必能进去，到时候看情况吧，不行只能徒步进山。”</p>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就是前面的路也不好走，澜沧和耿马基本是一片废墟了。”</p>

“一片废墟？”</p>

“晚点你就知道了。我估计运气好的话，咱们都得花上两三天。”</p>

两三天？</p>

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p>

李建昆眉头紧锁。</p>

如果沈姑娘陷入困局，正在等待救援的话，能熬过两三天吗？</p>

孔八斤留意到他的表情：“路上看吧，如果车辆通行实在困难，我带一队人背些物资徒步先走，毕竟拢共也就二百公里路，咱们已经走一半了。”</p>

李建昆知道他们此行有两个任务。</p>

一是将物资送到澜沧的震源中心，二是帮助自己寻找沈姑娘。</p>

军令如山。</p>

无法去要求他们只完成哪一个。</p>

他也不能这么做。</p>

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p>

李建昆点点头道：“辛苦了。”</p>

孔八斤摆摆手说没事，他也是本省人，知道对方的善举后，他对这项有些特殊对待的任务，倒也不排斥。</p>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p>

车队继续前行。</p>

不到半小时后，停下来一次，清障。</p>

随后断断续续的清障次数越来越多。</p>

直到黄昏时分。</p>

车队才艰难途经过澜沧县城。</p>

李建昆也见识到了孔八斤所说的一片废墟。</p>

残阳如血。</p>

眼前仿佛浸染着鲜血的多半建筑，像推倒的积木般坍塌了，尘灰弥漫，经久不散，像是有一团雾气笼罩着这座县城。</p>

耳畔仍有建筑物倒塌或断裂的声响传来，循声望去，偶尔能看见再次腾起的漫天尘土。</p>

警报声在四面八方拉响。</p>

隐约还能听见求救的呼喊。</p>

街道上一片狼藉，已看不见几个人影，人们显然已被转移到安全地带，不过，肯定也有一部分被送往了医院太平间。</p>

坚硬的水泥路面也皲裂了，裂缝向着人行道，向着断壁残垣的房舍上蔓延。</p>

路旁的电线杆断裂，树木被连根拔起。</p>

空气中充斥着复杂难明的气味，有尘埃、泥土，以及更糟糕的气息。</p>

车队没有停止，沿着可通行的道路继续前行。</p>

望着车窗外的满目疮痍，卢然悲怆道：“这就是大自然的无情之处，人类几千年文明凝结而成一座县城，被它弹指间摧毁了。”</p>

李建昆神色复杂：“比任何战争更残酷。”</p>

尽管拥有两辈子人生，但这种画面他也是头回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