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7章 了却一桩心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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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欢喜而兴奋的气息，清溪甸仿佛要过上一个回笼年，村子里的青壮们主动揽活，帮忙着一起筹备喜宴，李建勋像那号令三军的统帅。</p>

李副处长把这件事当成了人生头等工作来对待。</p>

老话讲长兄如父。</p>

尽管家里父亲还在，却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对于弟弟妹妹们，李建勋一直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没尽到一点长兄的责任，总想着弥补，总找不到机会。</p>

委实是弟弟太强，连他都跟着沾光。</p>

虽说他从未扯建昆的大旗，但是许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他扯，他是李建昆的亲大哥这件事，县里到市里甚至省里，台面上人尽皆知，为什么升得这么快，李建勋是心知肚明的。</p>

正月十六迫在眉睫，好在帮手足够，许多东西也不需要采购。</p>

村里有一拨养殖户，常见的那些个餐桌上的肉畜鱼货，样样不缺。</p>

下陈湾那边有个小渔港，港畔停泊的渔船三分之一跟清溪甸人脱不开关系，应季的新鲜海鲜应有尽有。</p>

嘭！嘭！嘭！</p>

艳阳下带有些许暖意的海风，将磨刀霍霍的声音，送遍全村。</p>

熊孩子们拿着过年攒下的压岁钱，又冲向小卖部淘炸炮春蕾，多半喜爱玩炸牛屎的把戏，奈何村子里路面上的牛屎却越来越不容易见到，每发现一座，异常珍惜，一定要炸個粪花漫天、一干二净。</p>

好不热闹。</p>

作为喜宴的一对主角，李建昆和沈红衣居然特清闲。</p>

李小妹拉着小嫂子走南闯北，看看清溪甸的大好河山，拜访她儿时的小的们，有时会高兴于后者混得不错，有时会扼腕叹息折戟于大考、与高等学院无缘，更有一脸懵逼的时候。</p>

“天呐小珍，你都生孩子了？！”</p>

“神经病啊鼻涕虫！你居然是两个孩子的爸？！”</p>

小猴子只不过长成明媚少女，同年们却晋升为家庭顶梁。</p>

岁月如梭啊。</p>

老李家院外的土坪上，椅子全搬出来，以李建昆为中心，围坐着一大圈人。</p>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对于做鞋类生意的厂子，影响不大，相比起现在的环境要挖空心思销售走货，这样一来销路不愁，就近出手，不存在压力，薄利多销也未必少赚。</p>

“至于其他生意类型的厂子，没辙，时局变化，你头铁肯定容易出事，现在至少有条折中的路可走，要是还想做生意的话。反正你们自己合计合计……”</p>

大家讨论起来时，李建昆没打搅他们，拍拍屁股起身，先回屋翻了下行李，再出来时，眼神锁定清溪甸的第一栋水泥楼房，穿着小路缓缓走过去。</p>

当年这栋两层水泥楼，那叫一个气派风光啊。</p>

不光是清溪甸的第一栋水泥楼房，也是整个石头叽镇的第一栋。</p>

如今在附近其他楼房的衬托之下，倒也不算什么，反而显得颇为孤零、萧瑟。</p>

这次老李家众人返乡，全村所有人家都上门探望过，唯独他们家没有人露面。</p>

李建昆固然知道他们家对自己有气，但是他问心无愧，所以到来他们家门前时，脚步沉稳，大大方方。</p>

听到脚步声，略显暗沉的堂屋里露出一个妇人的身影，等看清李建昆后，表情极度复杂，侧头唤道：“他爸，建昆来了。”</p>

“他还有脸来！”</p>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身形想从屋里飞奔而出，却显得力不从心，跨过门槛时险些没有摔倒。</p>

妇人上前搀扶他。</p>

啪！</p>

被他反手一巴掌扇过去。</p>

妇人愣在掉漆的木门旁，花白头发散乱，表情呆滞，想哭却没有眼泪。</p>

哀莫大于心死。</p>

和李贵飞同年的男人，白发比她更多，当年放眼全村数一数二的身板，消瘦得不成人形，佝偻着背，看起来甚至比贵义老汉年纪还大。</p>

李建昆没在乎他吃人的眼神，与他擦肩而过，自顾自走进堂屋，搬出三张囍字靠背椅。</p>

然后折返而回，扶着妇人在院前的暖阳下坐下，又去搀扶男人，却被他挥手拍开，男人狞笑道：</p>

“小子诶，我现在死都不怕，有什么招尽管使，皱一下眉头我李大壮就是你亲孙子！”</p>

说罢，大摇大摆来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神情挑衅。</p>

走过来时，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糖果，放在妇人手上，又递给男人一根华子，后者迟疑一下，接过去，李建昆替他点上火。</p>

“咳！咳！咳……”</p>

男人美滋滋嘬上一口后，险些没把肺给咳出来。</p>

其实烟他早戒了，也没钱买。</p>

唯一的儿子，现在等于是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鞋厂干没了，这些年他躺在家里什么都没干，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家里没有任何收入来源。</p>

都是这小王八蛋害的！</p>

“没别的意思，这是喜烟喜糖，正月十六我办喜酒，全村都请，希望二位也来。”李建昆表情平静道。</p>

李大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p>

“不管你怎么想，大壮叔，有些事过了也就过了，我从来没有当你是仇人。我的那些行为对事不对人，就算换成李贵飞搞水货鞋厂，我一样会让他走投无路，搞不下去；就算是李坚强跟李建勋调个人，我一样会把李建勋送进去。”</p>

李大壮嗤之以鼻，“哟，你可真伟大，大义灭亲嘞。”</p>

李建昆摇摇头道：“不，我一点不伟大，我这人自私自利得很。我喊伱‘叔’，咱们两家的关系族谱上记载得很详细，打断骨头连着筋。</p>

“我啊，野心很大，见不得有这样的亲戚给我丢人。就说李坚强那事，得亏他拿着一本外国护照，不然那可是杀头的罪名，你说到时候真杀了头，他的葬礼我是参加不参加？</p>

“你看看我现在的大名声，不参加吧，一准有人说我忘本；参加吧，嚯，那事肯定闹得更大，天下皆知我有这样的亲戚。</p>

“左右不是人呐。</p>

“所以呢，其他人还好说，咱们李家这本族谱内，谁如果敢伤天害理的事，我一个不饶他。”</p>

李大壮双眼布满血丝，鄙夷道：“这倒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p>

李建昆耸耸肩道：“那么我这个小人的喜酒，你最好是去喝一杯，别给我找不痛快。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死都不怕，肯定要跟我犟着来，不过你最好为你家第三代着想一下。”</p>

李大壮倏然睁大眼睛，“第三代？”</p>

李建昆仿佛闲聊般说：“李坚强的心性变成那样，在意大利再进去，你们应该不会太意外吧？他那外国婆娘跟他离了婚，两人有个孩子，黑头发，褐眼睛，这种中外合资的款式一般长得都不赖，还比较像个中国人，那女人打算再婚，这孩子交给别人养她不放心，如果是爷爷奶奶，她倒是愿意。”</p>

别说李大壮，连旁边如同行尸走肉的妇人，一双浑浊的眸子也瞬间亮得吓人。</p>

“你、你咋知道的？”李大壮身体前倾，急忙问。</p>

他都不晓得自己有个孙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