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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人的道心交流,贺知章读懂了钱晨剑中倒映的长生逍遥,钱晨也看到了贺知章心中隐藏最深的矛盾。

作为修道人,他即渴望着长生逍遥。

同时,却也放不下心中所系的国家,故乡,乃至这泰平盛世……他心中即有对长生逍遥,举身为仙的羡慕,也有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感。

这两者的矛盾牵扯,才是他迟迟不能突破阳神的执念所在。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钱晨手中的长剑不停,将自己的肆意,豪气,坚持,抒发为道道剑光,他运剑如轮,每一式皆是绝妙,那惊心动魄的剑光纵横十丈之间,惊动了厅中每一位酒徒。

苏晋双手合十,脑后悬起一轮小旃佛光,却在这如醇酒一般的逍遥剑光之下,溃不成军。

他只好苦笑着,拿起身边的酒杯,一杯圣人下肚,摇头笑道:“此人甚是狭促,剑中笑我禅心不定,只在醉中爱逃禅。”

一位玉树临风的美少年,醉眼朦胧,伸手去抓面前的金樽,却伸手捞了一个空,翻着白眼道:“于一群酒鬼之中,吟诵什么劝酒歌,这里有谁能拒绝?”

“狡诈!狡诈啊!”

说罢,便长长伸了一个拦腰,转身继续卧倒。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钱晨的剑中将自己的坚持诉说而来,他讲述着前世听闻的长安繁华,大唐长歌,四方来朝,万国臣服,那文人的风流肆意,武将的满腹豪情。

百姓的平安喜乐,各族的融洽团结。

这繁荣昌盛的盛世!一如美酒,令所有人心醉。

然而铁骑踏破繁华,烟尘遮蔽了歌舞,一场安史之乱,让大唐沉沦,这欢乐,安详,和平,昌盛的盛世瞬间倾覆,黎民有倒悬之苦,生灵涂炭。

长安胡尘,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楱荆,豺狼所号。既乏军储,又鲜人力。

他踏入这个时代时,所见的远道而来的胡商,注视着神都,心慕长安,濡沫如故乡。市井游侠百姓,虽有种种的红尘烦恼,却依然平安祥和。

繁盛的长安,百家争鸣,苍生的欢乐、苦闷、悲伤、失意,都是这个大时代的一道缩影,个体的爱恨情仇,在时代的浪潮中化为一朵朵浪花,随之远去。

“我喜欢这个时代!”

“厌恶接下来的灾难和悲剧……所以,我愿意守护它!”

“逍遥如这金樽之酒,爱我所爱,厌我所狠,执我所执。纵然有长生,也是为了心中的自在!”钱晨一剑斩出,绝然,带着难言的决心。

“逍遥从来不是无情无欲,而是挣脱那种种束缚,自由自在,明白心中那些束缚,哪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然后,勇敢的去追求!”

钱晨手中的有情剑骤然长鸣,剑声之中,带着柔肠百转,诉说不尽的深情。

有情剑,以情祭剑!

剑光之中,众生的感情被融汇在了一起,此情共通,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此情为生灵之本性,有情方为众生。

通达众生之情。

便能理解这般的大爱!

剑鸣声中,苏晋怅然泪下,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如醇酒的剑意之中,钱晨仿佛沉醉于长安繁华,但直到醉了,才看见那涌动的种种暗流,杀人的夜叉仰身魔王!将要被破坏的长安大阵!诸多寺庙之中的种种神魔魔头!还有争权夺利,殊不知危机已经降临的长安权贵!

这点点心念,清晰的传入与他同醉倒在长安繁华的众人心中。

剑光百转的最后,钱晨以剑发问——

“我要救这长安,保护这太平盛世!谁与我同去?”

那层层剑光叩问贺知章的本心,钱晨高声吟诵的将进酒在耳边回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最后一剑仿佛要斩破那长安上空若隐若现的阴霾,叫那四方光明照彻!

最后一声吟诵,坚决如剑光一般,高喝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阻止这大唐魔劫!”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列祖应命,四宗顺则。”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贺知章的剑法已经舞到了太和一章,他收剑时一个踉跄,几欲跌倒,貌似酒醉失衡,实则是心中一时震惊的失神。良久,他才仰天长叹道:“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好诗!好剑!”贺知章抬起眉目道:“阁下莫非是天上的谪仙人吗?”

“岑夫子,当是这位岑参军,丹丘生却又是谁?”苏晋抬头笑问了一句。

岑参有些惊喜,看着钱晨的眼神有些触动,显然没想到钱晨还真把他当成朋友了。钱晨听闻了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甩了一个眼神给燕殊。

燕殊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道号丹丘子!”

心中有些郁闷道:“我师父都没有给我起道号,师弟为什么老是把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号扔给我。一会说我应该道号赤霞,一会有杜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丹丘生出来!”

苏晋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也认识元丹丘呢!”

贺知章却没有苏晋这般阔达,他心中对大唐的执念更重。

一个无名之辈,突然用剑给他诉说了长安、大唐将要面临的千秋魔劫,那剑中的灵机,真情,却又半点做不得假,贺知章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想一笑了之,笑这无稽之谈。

但那一剑之中,生灵涂炭,大唐倾覆的场面,又让他不敢这么一笑了之。

这才半是玩笑,半是质问的说了这一句。

若不是天上的谪仙人,如何能夸口为拯救大唐而来?

贺知章深深迟疑,注视着钱晨道:“这还不够,远不能说服我!”

钱晨默默地出示了手中的一枚小印,这是司马子微的天师法印。

贺知章却是认得此印,他也是道门中人,数次都向皇帝辞官,自请回乡修道,只是都被皇帝挽留。如何会认不得当代天师的法印?

他身子微微晃了晃,艰难道:“还不够!”

“已经够了!贺师!”厅外一个几人都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泌踏入厅中,对钱晨道:“太白兄,我今早去面见了太子。又去了大明宫……陛下没有见我!”

“我问过了太子,魔道大天魔非但是一尊至高的位格,更有一件灵宝,作为位格的象征。这件灵宝在诛杀李林甫的时候,就失踪了!”

“陛下并非真正的大天魔!”

“我借用太子的人手,查探了洛阳的消息。昨夜张果老骑驴进了白马寺。白马法界之中,道佛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张果欲诛寺中群魔,为洛阳一众佛门高僧所阻!”

“长安洛阳……皆已经危在旦夕了!”

贺知章见到这位自己非常欣赏的晚辈,如此直言,越发难以下定决心,他心中纷乱如麻。

这时候,钱晨的掌中的天师法印,骤然大放光明。

里面传来司马子微的声音,他似乎有伤在身,中气不足,带着一丝虚弱低声道:“李道友!安禄山已入阳神绝顶,炼成不死神魔之躯,即将证道天魔。我为他重伤,不敌败退!”

“一旦九幽裂隙被破,安禄山随时有可能证道元神!”

“他就是我们寻找的大天魔!”

“倾尽正道之力,诛禄山,诛禄山,诛禄山!”

钱晨反手握住了天师法印,将小印收入袖中,贺知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良久他才突然摘下腰间的金龟袋道:“拿着老夫的金龟袋,长安城我的老友,都会给你一分面子!”

“吴道玄!”贺知章大声道。

远处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低声应承:“贺监!”

贺知章对钱晨道:“他在后堂,你自己去叫醒他!”说罢,贺知章便回头看了一眼厅中的一众酒友,苏晋、张旭、焦遂、李适之、汝阳王、崔宗之。

几人都微微点头。

贺知章拱手道:“若真到了那一日,望诸位知汇我一声。我等,皆有赴难之心!”

厅中六位仙人长身而起,站在了贺知章的身后。

钱晨收剑拱手,拜别众人,与燕殊等人直入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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