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殿下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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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开平四年，岐晋天佑七年，蜀武成三年。</p>

辛卯月，丙申日。</p>

晋王李克用携百官迎大唐昭宗第十子李星云入太原，以臣子礼拜之。其后李克用率领官员、太原百姓为唐室、先帝昭宗皇帝痛哭祭祀。</p>

这日，在太原宗正府的见证下，李克用与百官上尊皇子李星云为天子，却为李星云拒之，遭数十宗老跪地叩首乞哭，李星云后而勉受“魏王”封号，封地河南府汴州，称监国，代先帝监管大唐。</p>

又因河南府汴州失陷于伪梁朱温，魏王李星云暂居太原晋阳宫遥控天下藩镇讨梁，晋王李克用搬离宫城，入住晋王府，遵臣子礼。</p>

天下震动。</p>

——————</p>

“李克用已有取死之道！”</p>

汴京皇城，焦兰殿，等候朝会开始的群臣早已沸沸扬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少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亦有部分人显得甚为激昂，梗着脖子在那里与他人争执。</p>

这时却倏的响起那道喝声，群臣回头望去，正见鬼王朱友文气宇轩昂的走进殿来，他周遭随行伴着不少官员，好似一大团的涌进来，瞬间就将焦兰殿迅速填充起来。</p>

大部分官员都讨好似的次第行礼：“见过博王……”</p>

朱友文却懒得理会那些没资格进入核心圈子的官，只是掷地有声的对群臣道：“李克用贼心不死，随便从哪拉出一个野小子就敢说是什么李唐遗孤，还敢枉称什么天子，何等荒谬！？”</p>

群臣深以为然。</p>

大家连夜得知今日要召开朝会，都甚是茫然，毕竟朱温已经连着一两个月没开过朝会了，要么就把政务推给敬翔，要么召一些臣子入宫接见，突然得知开朝会群臣自然会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p>

果不其然，天一亮，这殿里的大部分官员就知道了晋国的事，就算不知道的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此时朱温虽还未上殿，但所有人都已想着这位皇帝会是何等震怒了。</p>

鬼王朱友文前半年因进献仙术一事甚得宠信，他此番出声也可以视作是朱温的态度，和方才群臣私下里猜的大差不离，国家果然要大开战端了。</p>

户部尚书张文蔚与几个关系较好的官员都有些脸色不好看，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这批人之前属于唐臣的原因，而是战端一开，好不容易休养小一年有些起色的国库又要瞬间蒸发了，财政压力很大，朱温可不会管你为何拿不出钱，张文蔚很担心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住。</p>

朱友文神态严肃，隐隐有几分怒意，斜举着对天抱了抱拳，道：“父皇乃是受前朝皇帝禅让得位，合乎法统，李克用随便拎一个野种就想祸乱天下，这是忤逆！诸位，我等食受君禄，当要为君分忧啊……”</p>

张文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厮就差直言说待会大家一起劝陛下亲征了，他有苦难言，想找个人分担分担压力，看了一圈才发觉敬翔还未到。</p>

而殿中已有鬼王一党的臣子纷纷点头附和：“博王所言极是，李贼倒行逆施，合该伐之。”</p>

朱友文不动声色的哼了一声，心下对这些官员不屑一顾。</p>

他与冥帝自然要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提前知晓李唐遗孤一事，所以冥帝也早已给他定下了安排。</p>

朱温身体已被掏空，加之年岁已高，表明看起来红光满面，实则已经不起大折腾，冥帝就是要趁这次机会让朱温领大军亲征，彼时各军云集一处，冥帝正好可以造出朱温病重的声势来趁势让鬼王掌管了兵权。</p>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如果顺利，可一劳永逸，直接解决一切潜在的隐患，彼时直接大开国库犒赏诸军，冥帝便可通过鬼王掌控住军队，就不怕再有人生出乱子，且就算有也可旋即发兵讨之。</p>

至于风险当然是有，譬如若有什么变故，或可能引得各军哗变火并，不过只要将朱温控制住，这种可能性很小，何况玄冥教都握在冥帝手中，完全可以放手一搏。</p>

彼时，什么萧砚、朱友贞、王彦章之流，尽皆随手就能处死。</p>

至于什么征讨晋国，冥帝哪会管这些，先将权力握在手里才是正道，大梁禁军雄冠天下，晋国真敢进犯，冥帝正好趁势大胜一场稳固声望。</p>

冥帝这些年在朱温身上受到的屈辱、打压，已让他一刻也不想忍受这老东西，只要有一个机会出现在眼前，冥帝就会不惜一切的抓住！</p>

而鬼王是一介傀儡，只是冥帝培养的一个朱友文替身，连武功都没有，除了一副好口才外再无他能，冥帝当然不怕他敢做出噬主的事来。</p>

且在事实上，当下这“朱友文”也只能乖乖听冥帝的话，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没到最后一刻他是绝不敢流露出来的。</p>

不过尤让朱友文奇怪的是，冥帝自从去年去寻尸祖降臣算账回来后，便一直是闭关不出，这等大事都委任给了他，若非要事冥帝也绝不见人。</p>

这很难不让朱友文怀疑，冥帝是不是受了什么暗疾？</p>

他忍着这个想法没敢与任何人说，当下在这焦兰殿转瞬便是无数念头闪过，已在腹中想好了待会在朝会上的措辞。</p>

“敬相……”</p>

后面传来了一些官员的笑声，朱友文眯了眯眼，回头看过去。</p>

敬翔姗姗来迟，正不住的的与众官员点头致意，其旁边还有两人，其中一人是均王朱友贞。</p>

朱友贞不算奇怪，这厮性情古怪，参加朝会多是没什么建言的，如果有可能，他甚至都不大愿意来，姗姗来迟不算什么。</p>

均王朱友贞虽是朱温的嫡子，也颇有些权柄，但在朱温的跟前地位是要比朱友文要稍逊一些的，所以他很少在人前有什么建树，又因脾气不太好，不怎么与群臣合得来。</p>

让朱友文诧异的是另一人，龙虎军都指挥使朱汉宾。</p>

这厮怎会与敬翔一同入殿？看二人谈笑的样子，似乎途中有过一番和谐的交谈？</p>

同为朱温义子，朱友文与朱汉宾的地位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前者能封王而后者前些年甚至只能在一州刺史上打转，连中枢都接触不到。</p>

所以朱友文就算稍有狐疑，也仅仅只是这一瞬，暂且记住了这件事，便在殿中几个宦官的小心提醒下进入列次等候。</p>

不消片刻，朱温在太监丁昭浦与另一个宦官的服侍下坐上了龙床。</p>

让群臣出乎意料的是，朱温的脸色并不算太难看，甚至有些红润，在过了一套流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李鸦儿在太原鼓捣出了一位前朝皇子，尔等怎么看呐？”</p>

朱友文思虑了下，吃不准朱温抽了什么风，遂没有立即进言，而是微不可察的看了看一个党羽。</p>

鬼王一党的官员自是都小心观察着朱友文，此时得了指派，便沉吟一二，出列以另一套说辞将鬼王适才在殿上的话转述了一遍。</p>

此后便有数个臣子依次展开了讨论，大多数都言要大兴兵戈征讨晋国，能不能取得什么成效暂且不提，总之不能坠了大梁天威。</p>

张文蔚有些紧张，他小心观察了下朱温，看不出什么来，又微微侧目看向敬翔，竟同样也看不出来什么态度，心下一急便要出列陈述国家疲惫、不宜兴战的等等言论来。</p>

“不妥！”</p>

岂料听了大半天的朱温不仅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有些怒气，一双虎目瞪的极大：“若按尔等所言，朕发十数万大军与那李鸦儿会猎，就只能死磕一个打了这么多年都取不下来的潞州！？”</p>

鬼王沉吟一二，主动替一众党羽抗压力道：“陛下，自不止如此，河北全镇已为我朝所得，可令赵王王榕、北平王王处直会同河北兵马于常山、雁门一线威胁河东，这般一来，潞州的防守必会大为缩减。”</p>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冥帝要想鼓动朱温亲征，却不想走得太远，攻潞州是最好的选择，遂又补充了一句。</p>

“潞州险要，乃李贼屏蔽河东，遏制赵地、河北的关键，若能克复，定可大震国威！潞州虽坚，然我朝猛将如云，精兵壮于天下，此番若能追随陛下会猎于河东，定然是直取李克用首级而去！区区一座潞州，如何能挡！”</p>

群臣纷纷应和。</p>

朱温脸上的横肉一颤，竟是有些意动。</p>

他有几年没有亲征在外了，作为乱世得权的武夫，朱温并不算讨厌马上生活，那种亲领数十万兵马的倾轧之势，让人想想就足以心潮澎湃。</p>

张文蔚再次大急，终于要出声，却见余光中有人影一动，抬头一看，竟是一直都未吭声的敬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