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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世家?

“重家族,轻君臣。”

南国上流两大势力, 一为皇室, 二为世家。两者权势皆未至巅峰,然世家已稳稳压皇室一头。世家一定是阻碍皇权发展的毒瘤, 它有土地、私兵、庄园、商铺、奴仆成千上万, 它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养, 名下郎君掌着国九成九的官吏任命权。好奢的世家郎君整日游山玩水,斗富斗权;上进的世家兢兢业业, 培养自家郎君, 发展家族势力。无论是哪一类世家, 共同点是都不重视皇权。

刘慕身为南国皇族成员,对于能分皇室权势的世家向来没好感。他曾经发誓, 若他掌权,他定削世家之势。但是今日他被皇帝亲口赐死, 陈王刘俶执行此令, 皇室无一人为他求情。在这个时候,还敢劫狱救他的, 只有世家了。

只有世家郎君有这样的大手笔——救了他,不惧被牵连;哪怕被牵连,号为建业世家之首的陆家,也可抵挡一二。

“快,这边!”陆二郎陆显将一玄色貂毛氅衣扔到从狱中出来的少年身上。周围黑漆漆的,怕惊动司马寺中巡察兵,一行侍从连火也不敢点。靠陆二郎记着大司马寺中的地形, 来出逃。陆二郎暗自镇定,多亏他妻子刘棠的亲兄长是如今的大司马,陆二郎才得以拐弯抹角拿到司马寺中的地形图。此夜行动他颇觉对不起陈王刘俶,但陈王刘俶的损失日后可补,衡阳王刘慕若是再待下去,死期即至。

陆二郎显然不知他能从妻子那里拿到司马寺的地形图,乃是陈王暗自授意。

略有些迷茫的、跟着陆二郎和随从向外走的刘慕听了陆显的解说,却是脚步一顿,感觉奇怪。刘慕幼时和陈王刘俶一同读书,在他眼中,刘俶虽不说话,心中主张甚大,和陆三郎一丘之貉,可谓“蔫坏”。这种人,怎么可能随意泄露司马寺的地形图?

刘慕:“不对劲……”

他暗自警惕,莫非陆显是故意来诈自己的?因现在陈王实在找不到杀他的罪证,陆二郎骗他出去,给他一个“越狱”之罪,好直接杀他?

现今衡阳王,对身边的每个人都产生怀疑。他越来越不能相信这些人了……察觉刘慕的抗议,陆显回头,对上刘慕冷锐的目光。陆显一愣,以为刘慕还在犹豫,便努力宽慰他:“你还在多想什么?我亲口听我三弟说,陛下就是要杀你。你也知道我三弟和陈王交好,他的话自然极为可信。如今人为刀俎,尔为鱼肉,何以顾忌?不如破釜沉舟,逃出建业。你可一路逃回衡阳,那里有你经营多年的势力。回到衡阳,只要陛下诏令你不听从,大可安。若是不愿回衡阳,你也可去别的地方……莫要回边关,我觉那里有些南北之战遗留问题尚未解决,你不该回那里。”

陆显怕刘慕直接回边关,因他梦中曾梦到这个少年郡王死在那里,是以殷殷嘱咐,怕刘慕想不开。

一道月光打开天窗照下,转弯时,月光拂过陆二郎扬起的衣袍,落在刘慕的眼中。

陆显再次回头说他时,见刘慕看着自己。总是不屑与他为伍的少年盯着陆显,忽然笑了一下。陆显疑问看去,见刘慕勾了下唇:“我想多了,你怎么可能骗我。”

婆婆妈妈至此,想来也没有那种骗他去死的智商。

陆显听明白后,无奈地笑了下:“……公子啊,无缘无故,我何必害你?”

刘慕垂下眼皮,喃声:“是啊。无缘无故,何必害我。”

无缘无故,他皇兄要杀他;无缘无故,陆显却救他。都没什么理由,刘慕却在忽然间,心中一道枷锁脱落,心灵尘埃被那清冷的月光、与身前的青年拂去。他想哪怕大如亲情,该无情时一样无情。哪怕是和皇权冲突的世家权贵,重要的是掌权的人是何人,而不是权力本身的可怕。

……

司马寺此夜幽静无比,陈王坐在幽室中自己下棋。寺中的巡逻兵力正好与来闯寺中的两拨人马岔开。陆二郎先到,赵王后到。赵王刘槐一心要杀了那些碍事的北国细作,他的私心,让那些北国人成为一个强大的诱饵,诱着他钻入陈王所设的圈套。

陆二郎和刘慕等人悄悄躲开巡逻小兵逃出司马寺,他们在寺中左拐右拐,头顶月色在云翳间穿梭,面前树林人影重重。冷不丁,云翳散开,两班人马打了照面。赵王与随从刚躲开司马寺中的人,便见眼前人影一晃。对方反应极快,见到他,掉头就走。

同样的夜行衣装束,略微熟悉。

刘槐:“……!”

同样是夜闯司马寺,立即去追,好似有些奇怪。

然刘槐猛地意识到不对,他没有立刻去追刘慕一行人,而是领着私兵先奔至押逃犯的牢狱之处。牢狱大门紧闭,看着与寻常无异。刘槐先奔到关押北人细作的地方,对方一众人被分开关押,看到郡王出现,当即扑向围栏。但刘槐不敢停留,一一对着人数——

除了那个北国人的首领在最开始就服毒自尽,其他人数都能对上。那么刚才逃走的那一队,为什么行动匆匆?

刘槐心脏疾跳,隐约意识到前方有一个大坑在等着自己,可他半天大脑空白,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两边的北国细作还在大声:“公子,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公子,你若是不救我们,别怪我们攀咬出你。就算你一个郡王,没有性命之忧,私通敌国,你的前途也到头了!”

刘槐怒吼:“闭嘴!”

他僵立在牢门外,额头渗汗,绞尽脑汁:那一行人,目的何为。今夜杀人,是否该提前结束……

身后随从突然有一人想起一事,凑上前低声提醒:“公子,这里关押的,不止北国细作,还有衡阳王殿下!”

衡阳王刘慕!

刘槐:“糟了!”

他顾不上杀这些北国细作,他直奔关押衡阳王的地方。怪他平时和衡阳王没交情,他也不关心刘慕死不死,左右他没有参与刘慕的事。但是今夜……刘槐也拿到了司马寺的地形图,他闯错了几个地方后,终于找到了关押衡阳王的地方。牢门大开,人去楼空……

怔然之时,外头突然信号箭飞上空,乃是敌袭的信号。外头兵马移动,大批人赶来,大喊着:“来人,有人夜闯大司马寺!”当即,火把纷纷点亮,整个大司马寺,亮如白昼,火光向衡阳王所关押的地方围来。

牢狱内,听到了外头动静,刘槐咬牙切齿:“原来如此!”

身后随从脸色瞬白:“公子,怎么办?”

刘槐怒吼:“追!把衡阳王追回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刘俶,刘俶!

赵王刘槐本想杀人,无奈却做了劫狱者。他分明没见过衡阳王之面,却被大司马寺中军队追杀。大司马,乃南国最高军队指挥官,掌**机要事。赵王只有私兵,如何打得过对方?赵王一行人狼狈逃出司马寺,去追杀衡阳王。

他必须要追到衡阳王,不然他就是今夜的替罪羊。他连在父皇那里的少许信任都要没了!

穿街过巷,黄雀在后。赵王忽然想起来:“京兆尹呢!京兆尹在哪里?建业城有逃犯逃走,巡夜的京兆尹为何不在?快,兵分两路,去找京兆尹来。让京兆尹帮我们追人!”

……

京兆尹,在忙着扑火。

陆三郎携新婚夫人夜游建初寺,与寺中比丘尼夜谈甚欢。建初寺乃江南第一座佛寺,名望比钟山的开善寺还要高些。陆三郎与比丘尼夜谈时,对方仰慕寻梅居士的学识,亲自带陆三郎夫妻二人参观寺中壁画,并介绍寺中一座石碑:“我寺正在建一座石刻舍利塔,建成之后,可奉礼迎西域名僧入寺讲佛,恩惠天下。”

陆三郎手持一青瓷点彩牛形灯,灯上火光迎风飘摇。另一手拉着罗令妤的手,火照着陆昀的脸。他微微一笑:“为天下人讲佛,乃是善功一件。我与夫人虽不奉佛,但我二哥乃是在室居士,他极为好佛。便是为二哥积善,我和夫人也打算在寺中供一尊佛,为大师建舍利塔、迎西域名僧入驻一事做些贡献。”

比丘尼一晚上与陆三郎夜谈,为的正是对方乃豪门世家出身,香火钱可期。原本听陆昀和罗令妤不礼佛时略微失望,待听到陆昀仍愿意供佛,比丘尼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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