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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重阳夜。
夜月正圆。
圆月像是颗落在云顶高原上的硕大圆球。
皎皎月光下,云顶高原亮白如昼。
时已戌时过半,随着夜渐深,云气渐浓,云层厚度已逾常人膝盖高。
放在往常,这时候的云顶高原本该是银装素裹、恍若广寒仙境。
可此时此刻,高原上仍充斥着喊杀声、金铁交鸣声,夹杂着哀嚎惨叫声、马蹄声与熊吼声。
云层上人影马影幢幢,独一熊罴高耸云间如鹤立鸡群。
云层涌动间,四处可见碎尸残骸,有人的,有马的。
盖因此,月光下本是蓝白色的云层中有绛红氤氲,显得分外妖异邪诡。
而在云层覆盖之下,目所不及之处,血水成溪成河自高往低处漫延,正为一片片页岩披上一层血衣。
随着数个时辰前天煞十二门与藏锋阁的千骑加入,云顶高原彻头彻尾成了个血染的战场!
这情况到底还是超出了童冲的预料。
童冲深信世上不会有什么算无遗策之人,所谓的足智多谋、深谋远虑,无不是建立在及时、高效的情报网基础上。
所以即便萧银才此番出谋划策得到他们多位门主认可,可这提前占据云顶高原的兵行险着,若非童冲觉得风险可控,绝不会接下重任,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毕竟要是丢了性命,再多荣华富贵恐怕都没法成为自己坟头草的养料。
童冲事先便吃准了当下朝廷刚历大劫换来新生,各官府职能部门还在调整适应过程中,难以发挥出十足效用,有限注意力只能紧盯住各处边关前线,处于时刻准备着调集各地粮草兵力却又不敢随意调动地方军兵之际。
也吃准了大半个中州江湖刚在幽京一役明里暗中进行了一番殊死较量,大多重新认可并亲和朝廷的帮派尚待休整。
而不论是自动自发为战事积极奔走的听雨阁、道义盟、红尘客栈,还是直接同朝廷军队捆绑在一起迎战四方蛮夷的拒北盟、日月堡等帮派,人手已该是捉襟见肘,无暇顾及云顶这地远山高之处。
勉强抽调出人马应急,只会陷入话本中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赶趟送命的情景。
加之萧银才友情增援了数百马匹、兵械及俞乐领衔的藏锋阁好手以备万一。
童冲才应下了这深入敌后的险活。
诚然萧银才此番定计很快便钓来了擎天众全员这般大鱼,但童冲还是感觉无比憋屈。
因为擎天众这大鱼尽管被扎得遍体鳞伤,仍还能攒足了劲扑腾。
而被血腥味引来的其他大鱼并不多。
加上那熊罴,满打满算只有五条。
可这几条大鱼已快要把他们的渔线给挣断,快把他们牙齿给崩碎!
那飘影除了身躯、体态看着正常、会使用兵刃、会力有不逮、还会现出疲态外,浑似屠万方再世!
千骑骑兵初面飘影时,全无一合之敌。
铜煞门骑兵纵有甲胄为防,可飘影的匕刃落在他们胸前,他们的胸甲便会被破开豁口,胸骨被压陷,心脏被挤爆或洞穿!
飘影的匕刃戳在他们脑袋上,他们戴有头盔的头骨也会被开窍留下森然血洞!
飘影匕刃划拉出的劲气飙射向他们,坐下马匹不但小命难保且死无全尸,他们自己能保住手脚和脑袋不搬家已是幸事,还能否照常使唤手足、能否继续呼吸,则全看运气。
至于那些只是简单披挂着兽皮的藏锋阁骑兵,很多时候都没能在飘影匕刃下撑过一息,便被卸了手脚、切去身子躯干,乃至一刀两断,亦或是干脆被轰成碎尸血雾,难见人形!
明明那飘影只是一人冲杀入阵,却仿佛变成了千军万马,反包围了所有人!
千名骑兵中死于飘影之手的便不下两百人!
而今日云顶战场上那些尸身不全的,恐怕九成九都是拜其所赐!
在场的铜煞门及藏锋阁所属参与过九莲山南少林一役者不多,可基本都听闻过瓦剌第一勇士屠万方死而复生信手屠戮中州江湖侠士的事迹。
于他们想象之中,那被称为在世阎罗的屠万方其凶煞手段应也不过如此。
见飘影也有这般能耐,再见一个个同伙死相凄惨瘆人,谁人能不头皮发麻、瑟瑟发抖?!
就算童冲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可在近距离目睹白煞门门主姚红被飘影一分为二,半个身子的鲜血及秽物洒了自己一身后,也不由打了个哆嗦,眼皮直跳!
其兄黑煞门门主姚青更是因一时难以接受亲妹死状,受惧过度,被擎天众数人乘虚而入乱刀砍死。
擎天众众人能顶住数个时辰的千骑冲击,还能有二十余人苟延残喘,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可记在飘影身上。
要不是童冲及时缓过神来接掌过指挥调度,让全副武装的铜煞门所属充分发挥出阵型和人数优势限制住飘影,令之事倍功半、凶威大减,否则哪怕他们坐拥近乎二十倍于敌方的人手,也会被杀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擎天众众人倘能活过今日,第一个该当为飘影烧高香,第二个则非肆儿与熊罴莫属。
这对美人与猛兽的组合起初童冲只觉得新奇少见,并没放眼里、放心上。
可在千人骑兵到场后,他才发现这一人一熊竟是翻版骑兵。
只是坐骑是熊非马,且一骑顶百骑!
也不知这听雨阁佳人究竟掌握着怎样的魔力或是巫术,抑或是天生能与动物进行心里沟通的异士,这才把生人莫近、凶猛无匹的异兽收服得服服帖,任其使唤得如臂指使。
千骑还未完全冲至营地前,若说飘影是在披荆斩棘地逆流而上,那肆儿则是驾驭着熊罴当起了拦路大王,几乎阻断了千骑骑兵的去路。
在骑军乱流前,熊罴虽然再无法像先前落掌无遗漏、一拍一个准,但这异兽的巨大身躯光是堵在路中便给予敌手尤其是敌方马匹十足威慑。
多少马匹在面对飘影杀来都能在骑手策动下目空一切地英勇冲锋,可离熊罴还有三四丈距离远时,便已无比惊惧地压下马步、转身欲走,哪怕骑手奋力拉扯缰绳,最好的结果也只能让它们往边上靠去,绕过熊罴跑开。
高原之上,骑军冲阵的威力本已大打折扣,再碰上这样的拦路巨兽,不仅让极具压迫力的冲锋气势荡然无存,也因阵势打乱,凭白多了许多马匹相互冲撞引起的内耗伤损。
千人骑军中,真正死于熊罴手中的兴许不及百人。
可正因为肆儿和熊罴的存在,这千人骑军硬是被堵于最终战场之外,贻误战机半个多时辰。
这半个多时辰,也正是擎天众等人还能死撑硬挺至今的关键。
而这数个时辰鏖战下来,熊罴虽也见伤见血,可没有二三十人来围堵它,它仍有余力撕扯开防线,将同样血战许久的敌手践踏于掌下!
所以童冲实在不能不把这熊罴也算成一条“鱼”。
童冲也在心中叫苦不迭,他实在没想到一头完全在计划之外的非人生物会成为影响计划的关键因素,早知如此,上山之后他就该抽时间专门去把这头熊罴给宰了,也不至于有如许离奇之后事。
另两条“鱼”也是成双成对的。
童冲要是在别处遇见他们或许还会见猎心喜。
可当他得知这两人也出现在云顶高原,却只有满嘴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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