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7章花落叶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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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太兴四年。</p>

九月。</p>

桂花香。</p>

细细小小的花瓣，魂牵梦绕的气息，浅浅悠悠的飘荡到了数里之外。</p>

因为周边实在是太臭了。</p>

所以这一点点的香味，就非常珍贵。</p>

自从孙权等人带着江东一众精锐回归，连带着徐盛也在瘟疫的重压之下匆忙逃离，在荆州南郡江陵这一带，已经是没有了高级的将领和指挥系统，唯一还能够让这些江东兵坚持的，就是对于生的渴望和对于死的敬畏。</p>

是的，他们渴望用自己的死，带去给家人的生。</p>

伍隆是扬州人。</p>

在伍隆家中院子里，就有一颗桂花树。</p>

在这一队江州兵当中，他的官衔算是最大了。</p>

之前他当过会稽门下曹，现在，他就是假军侯。</p>

时间虽然进入深秋，但不知道是空气中的温度并未降下去，还是伍隆等人自己的体温太高，走上一段路之后，总是一直在出汗。过了江陵城往北以后，道路上、山野间几乎就见不到什么人了，风里偶尔传来焦臭的气息，伍隆知道，那是尸骸被焚烧的气味。</p>

在这样弥漫着焦臭的空气当中，那一丝的桂花香才更加的弥足珍贵，似乎能让人回忆起一点什么……</p>

伍隆没有派遣什么斥候，也没有斥候可派。</p>

这里他曾经来过，也走过这条路。自从江东兵攻下了江陵之后，这一带已经一波波的被扒拉个干净。那个时候，道路拥堵，火把绵延，几乎是要照亮整个的夜空，哭泣声和惨叫声似乎至今依旧在耳边回荡。</p>

现在……</p>

是轮到了我们么？伍隆苦笑着，用长枪的枪柄撑在了地上。</p>

再往前行，偶尔能看到一些烧焦的尸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痕迹。焦黑的尸体胸腹之间似乎有些被扒拉开了，裸露出了一些五颜六色，似乎是野狗，或是豺狼的画作。</p>

再往前，便是一座小桥，小桥右手边，伍隆记得，有一个村寨。</p>

小桥之上，原本吊着尸首的木桩已经倒塌了好几根，剩下来的木桩上的尸骸也已经是完全腐烂，盈盈绕绕的爬满了狂欢的蝇虫，即便是伍隆等人经过，也就是稍微飞起来两只，似乎只是意思意思，又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体型较大的家伙……</p>

是因为最终我们也会变成这些蝇虫的菜肴么？</p>

伍隆将地面上一颗长满了蛆虫的头颅踢开，然后举步向前。</p>

烧焦的、未曾烧焦的尸体触目惊心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个已经被屠杀掉，而后燃烧了大半晚的山村。</p>

没有活人。</p>

人是江东兵抓走的，尸首也是江东兵留下来的。伍隆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到这个地方，但是现在他们回来了。</p>

前方的一些房屋已经坍塌。</p>

穿过村庄的道路也被堵死，伍隆带着人绕过坍塌的房屋，整个江东兵的队列没有任何人说话，只剩下了沉重的喘息。</p>

身为兵卒，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些血。</p>

甚至是屠杀。</p>

可那个时候，死的是他人，而现在么……</p>

『今天……就在这里……歇息一下……明天就是……荆北了……』</p>

伍隆指着村寨之中尚存的几栋房屋。</p>

疲惫，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浪潮，一波波的冲刷过来，直至要将伍隆淹没。而原本这些路程，一度对于伍隆来说，根本不算得什么。</p>

当第二天的阳光重新升起来的时候，伍隆得到了回报，又有三个人走不动了。</p>

『给……咳咳，给他们留把刀……』</p>

伍隆没有去看那几个人，因为他心中似乎知道，自己或许很快就会和这些人重新见面，现在去看，又有什么意义？</p>

是啊，自己来荆州，是有什么意义？是为了什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p>

伍隆的头很痛，从前几天就开始痛了，现在是越来越痛，非常痛，痛得伍隆都想要用刀子将自己的后脑勺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长满了蛆虫，正在啃咬着他的脑子，所以他没办法想得太多，只剩下了一个念头。</p>

死在荆北。</p>

这样，他就可以算是战死的。</p>

因为，病死的，没钱。</p>

阳光超过了树梢的时候，伍隆他们听到了人声。</p>

一度伍隆以为是自己头疼而产生出来的幻觉，但是当他问了几个身边的人之后，才明白这些细碎的响动，真的就是人声。</p>

『到了……荆北……』</p>

『到了罢……』</p>

『我们……到地头了……』</p>

伍隆微微环顾了一下，笑了，『这地头……不错……』</p>

有山，有水，有田。</p>

若是再有一颗桂花树，那就更好了……</p>

『上罢……』</p>

『呼哧……呼哧……』</p>

伍隆带着手下，往前。</p>

在伍隆的想象当中，他们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高举着刀枪，携着滚滚的烟尘，凶神恶煞一般的杀向前方……</p>

但是实际上，伍隆这些人是拖着脚步，一摇一晃，跌跌撞撞的向前……</p>

惊呼声响了起来。</p>

『鬼啊……有鬼啊……』</p>

怕了吗？伍隆想笑，想要纵声大笑，可是他已经没有大笑的气力了，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声，然后『急速的冲刺』也耗尽了他原本就不多的气力，不知道是腿软还是被石头土块绊倒，伍隆吭哧一声向前扑去，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p>

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围了上来。</p>

『麻麻，你看，那个人，头上好多虫虫……』似乎有人指着伍隆叫着。</p>

『那不是虫，那是蛆！』</p>

你才有虫，你才有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