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2章谁听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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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p>

李朝这个愁啊，一宿没下楼。</p>

城门楼。</p>

毕竟这个事情是李朝等人引出来的，这要是啥也不管，直接往家中一躺，那么城中的其他人，即便是同族同宗的，估计也会愤怒的将他们兄弟两从家中撕扯出来罢……</p>

李朝认为，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至少要表示一个认真且努力的正在寻求解决问题的态度！</p>

所以他没有回去，就待在了城门楼之中。</p>

李邵也没回。</p>

但是李朝两人低估了城门楼之中的简陋程度，甚至因为这种简陋，影响到了他思索问题的速度。之前的所有计划都是在家里，熏着香，喝着小酒，时不时还有侍奉丫头捏捏胳膊揉揉腿，谈笑之间，纶巾挥动之下，运筹千里。而现在一等枯坐，二眼圆瞪，要啥啥没有，怎么可能想得出来有什么好办法？</p>

越是着急，便越是脑袋当中像是浆糊一样，越搅合越粘在了一起，怎么都不可能开个窍了，只能是尽可能的控制情绪，集中注意力，也就越发的耗费精力。</p>

时效又摆在那边，即便是没有这个所谓的『三天之内』，李朝也知道事情拖不得。这事可不像是一般的吃吃喝喝，搞不好都要掉脑袋的！</p>

到了后半夜，李邵年岁小些，精神紧张了一天了，实在撑不住，已经是歪倒在了一旁，沉沉睡去。</p>

李朝又是强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大体上想了几条，可是再要细想，这精力便实在是不济了，撑不住也往后一倒，和衣而卧，发出了沉重的鼻鼾声。</p>

在门口值守的护卫听着城门楼内的两兄弟打着呼噜，此起彼伏之下也像是催眠一般，不免有些瞌睡起来，正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些声响，一抬头就看见远处有了些光火而来。</p>

『谁？！』</p>

李朝的护卫低声喝道。</p>

『是我……』火把近了一些，露出了郪县三老的脸来。</p>

李朝护卫微微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不知三老前来，失礼了……』</p>

『你家公子在内？』郪县三老问道，『可是歇息了？』</p>

李朝护卫点头说道，『刚歇息不久，需要小的前去唤醒么……』</p>

郪县三老笑眯眯的摆摆手，『不必，不必……这冬夜偏寒，城门楼内又是清苦……看，这不，老朽送了些吃穿用度来……』</p>

李朝的护卫都有些感动，认为是自己之前还误解了郪县三老，想必郪县三老提出时限要求也是被迫无奈……</p>

『怎么就你在这，其他的护卫呢？』郪县三老笑眯眯的，『都叫出来……接个手，拿进去就是了……』</p>

『是，是，多些三老……』李朝护卫反应过来，便是左右低声喊了几声，将值守的护卫都叫了过来，打算接了这些吃喝用度，也可以让自己舒服些。</p>

可是没想到的是，当李朝的护卫将所有人都叫出来之后，接到手里，塞进怀中的不光是什么吃穿用度，还有映照着月光的寒芒！</p>

这些护卫一来失去了防备，二来手中要么拿着吃的，要么拿着喝的，在面对突袭之下，便是惨叫连连，立时丧命！</p>

『冲进去！』郪县三老指挥着，冷笑了两声，『送一程！』</p>

几人踹开了房门，扑进了屋内，将刚刚惊醒，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李朝兄弟扭胳膊的扭胳膊，掰开嘴的掰开嘴，捧酒壶的塞进去就灌！</p>

灯光将人影映照在窗楣之上，闷哼和咳嗽的声音，肢体在木板上咣咣的撞击声顿时响了起来……</p>

郪县三老慈眉善目的闭着眼，站在城门楼前。</p>

不看，不听，不动。</p>

片刻之后，几个人又重新出来了。『启禀三老……李朝李伟南两兄弟……畏罪，服毒自尽了！』</p>

『唉！可怜啊！』郪县三老感慨着，仰头望着明月，眼角似乎还有些泪光闪动，『伟南兄弟，不肯拖累父老乡亲，竟然行此下策……唉，何苦啊，何苦啊！只不过……倒也不失名士风范，未堕了李氏之名……』</p>

『也罢，也罢，便是不负了伟南兄弟这番情义，便是委屈求全罢！』郪县三老朗声而道，『来人！开城门！』</p>

郪县城下的大营之中，徐庶正在翻看着相关的情报，然后就接到了兵卒前来禀报，说是李朝和李邵已经畏罪自杀服毒自尽，现在郪县三老举县投降，并且开了城门……</p>

徐庶微微一愣，旋即皱了皱眉。</p>

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攻城，是因为徐庶知道，逼迫得太紧，这些家伙反而会觉得没有了活路导致狗急跳墙，像是现在这样的态势，反倒是能使得郪县之中的矛盾更早的爆发出来，而且关键是徐庶要利用广汉李氏的矛头，再去扎一些其他的盾……</p>

骠骑将军的策略，也并非是要将所有的川蜀士族，地方大户赶尽杀绝的一个不留，而是将那些愿意同行的留下，去除那些扯后腿的。</p>

但是让徐庶同样也没有想到的是，在郪县之中的三老竟然也下手这么快！</p>

竟然是送了李朝和李邵尸首前来……</p>

服毒自杀了？</p>

呦呵！</p>

徐庶微微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伸手扯过了书案上的一张纸，笔走龙蛇写了一些什么，又叫来了自己的护卫，将这张纸给了他，交待两句之后，便走出了中军大帐。</p>

『举火！』徐庶吩咐道，『引进来！』</p>

人类是先天恐惧黑暗的，即便是兵卒也不能例外，若是骤然号令，必然会使得军营躁动不安，但是将光线亮度增强之后，这些不必要的躁动就自然会减少了。</p>

在军营的寨门之内，会有一个比较宽阔的场所，一般来说是兵卒聚集的地方，现在则是点燃了更多的火把和火盆。</p>

这些火盆火把，从军营大门之处一直到此地，摇曳的火焰将四周照的一片透亮，铁甲和刀枪在火光之中闪动。</p>

郪县三老低着头，弯着腰，几乎就要将胡子贴到脚面上一样趋进，然后刚刚进了光火的照明区域，便是老远就将手中的拐棍一扔，朝着徐庶拜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高声喊道：『老朽李氏，忝为郪县三老，拜见徐公！』</p>

郪县三老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徐庶没有在中军大帐之内接见他，但是此时此刻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能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来做了。</p>

郪县三老此番有些夸张的动作，便是引得徐庶微微笑了笑，这个老家伙，果然是当面就挖坑啊……</p>

按照礼节来说，三老可以不必跪拜的，甚至在某些官吏面前都不用行礼，反过来一般的小官吏还要向三老行礼。</p>

早在楚汉争霸时，刘邦为了争取民心，颁布了一条提高老年人社会地位和生活质量的养老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p>

汉文帝时期，进一步强调尊老，诏令『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对八十岁以上老人，每月赐给粟米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对九十岁以上老人，每月再加赐布帛二匹，棉絮三斤，以确保他们衣食无忧。而且，『赐物及当稟鬻米者，长吏阅视，丞若尉致。不满九十，啬夫、令史致。二千石遣都吏循行，不称者督之』，为了防止官员阳奉阴违，汉文帝还三令五申，要求地方官员要严格把关赐物等，比如不能将陈米给老者等等……</p>

因此当下郪县三老当面就跪地磕头，知道的是说郪县三老畏惧罪名，当众请罪，不知道的便是徐庶仗势欺人，不敬乡老！</p>

甚至徐庶怀疑，如果是在中军大帐等相对来说比较密闭的地方接见郪县三老，等这个老家伙回去之后往床上一躺，然后欲拒还迎的说一些含糊其辞的话语，便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p>

李邈作乱了，这是事实。</p>

广汉李氏给与了支持，甚至是在背后推动，这也是事实。</p>

但是李邈表面上又没有作乱，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喊着要忠诚于骠骑，要忠诚于川蜀！</p>

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当中也有许多官吏喊着忠君爱国一样，怎么说这些人就是谋逆呢？莫须有不是不可以，但是会被人记下来的，同时也标明了徐庶在某种程度上的无能，连定罪都都定不了，只能是蛮干！</p>

这就导致了当下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局面。一方面可以说是广汉李氏叛乱谋逆，罪有应得，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徐庶仗势欺人，欲加之罪。</p>

站在上帝的角度，当然清楚所有的事情经过和发展，但是如果将这个事情放到了普通川蜀百姓身上呢？</p>

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p>

在普通百姓面前的那些『真相』，又究竟是不是事件原本的模样？</p>

这些普通百姓更愿意听谁的，相信哪一个方面的『真相』？</p>

当一个官方的声明出来的时候，如果百姓都不认可，甚至习惯性的产生了怀疑，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又是什么样子的过程，使得这样一份原本应该是代表了『公正、公平』的声明，越来越失去了作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