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1章为什么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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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夫人一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孙权乖乖出了城。</p>

吴老太年龄已经很大了。</p>

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向上的抛物线，一过中年便是往下掉，而且越往后掉落的速度越快，到了后期几乎类似于垂直往下落！</p>

而且, 基本不可逆。</p>

所以经常会有人感慨说才一年的时间，怎么就老得这么快等等，而这样的感慨，或是感觉，很多年轻人都是不懂的，直至他们自己变老的那一天。</p>

吴老夫人前几年，还能坐着车到处跑, 上楼下楼都没有问题，但是近两年就爬不了楼了，平日里面也没有精力去什么地方了，要不是这一次动静太大，吴老夫人也不会辛辛苦苦的赶过来。</p>

孙权刚拜见了吴老夫人，就被吴老夫人直接呵斥到了一旁，『滚一边去，别挡着碍眼！』</p>

孙权吞了一口唾沫，然后缩到了一旁。</p>

在他的对面，是孙朗。</p>

周瑜并没有参会，而是在外面统领弹压军队。这样的会议周瑜不好参加。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当下就算是孙家自己的会面。</p>

孙朗摸出了一个小酒葫芦，巴掌大小, 捏在手里，打开了塞子, 闻了一下，却没有喝, 只是轻轻的手中晃动着。</p>

『经年未见，朗儿倒也变化不大, 倒是老身，日渐衰弱，恐是时日不多了……』</p>

听到孙朗摇晃着小酒葫芦的细碎声音，吴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孙朗，状似寻常的说了一句，语气略微显得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流露。</p>

此前短见片刻，气氛倒不像最初那样尴尬，孙朗哈哈笑了笑，将小酒葫芦放在了面前，斜藐了一眼孙权，回答道：『母亲何必说这些？放心，打不起来的，我还不至于做出欺负兄弟之事来……』</p>

『放心？是啊，该要放心了，儿孙俱不凡，老物最可厌，该要避席了！』吴老夫人也转头看孙权, 然后叹息一声。</p>

两人显然都是话中有话, 而一旁的孙权想要说一些什么，可是看见吴老夫人的严厉目光, 便是又低下头去。</p>

吴老夫人坐直了身来，垂眼看着孙朗，沉默了片刻，嘴唇翕动着沉声说道：『朗儿啊朗儿，能不能告诉老身，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抚心自问，你虽然属于庶出，但是从小到大，你所有吃穿开销，文武所用，老身可曾让你比其他兄弟短少了半分？可是今日，偏偏是你，为何是你？这孙家上下，兄弟手足，骨肉亲情，在你眼中又算是什么？』</p>

说话间，吴老夫人眼窝之中似乎有些水雾泛起，流露出的软弱与伤心，是孙权之前所未得见。</p>

孙朗坐正了一些，说道：『儿诚负母亲之厚，此万般狡言不能推脱也！囚残躯于望江，魂飘远忽而回，唯求得一解脱也。如今得拜见恩亲，才知非无人牵挂，虽是囚居亦非孤苦是也。母亲辛苦艰难，我亦感知深刻，只憾小人离间，不能分劳同忧，如今我浅有微力，自诩可助益家族，还望得母亲首肯而纳，心中方得之安也……』</p>

孙朗说话间，又深拜下去，并凝声继续说道：『无论外间邪言如何，但在我心间，只觉母亲虽非亲生，更胜亲生，如今搅扰母亲清净，未能平稳孙氏上下，实在是自觉无能，羞愧万分，恨不能……』</p>

孙权实在是忍不住，怒声说道：『孙朗！你冷嘲热讽，是觉得我听不出来么？』</p>

孙朗哈哈一笑，『哦？你还有耳朵……哦，不，你还有心啊？还能明白啊？难得，难得！』</p>

『你……』孙权气急。</p>

『好了！』吴老夫人收了眼眶里面的水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然后再次问孙朗，『你究竟想要什么？』</p>

虽然两句都是一样的『你究竟想要什么』，但是口气截然不同，前一次的绵软，而后一次则是刚强。</p>

孙朗哈哈笑了起来，似乎遇到了最为可笑的事情，『对么，事已至此，又何必虚言？』</p>

『是啊，何必虚言……』吴老夫人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我倒是真没想到，这小别经年，朗儿倒是进步斐然啊……』</p>

孙朗也是笑了笑，笑容同样有些苦涩，『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日思夜想，自然有所得也。』</p>

三人短暂沉默了片刻。</p>

孙朗抬起眼眸，盯着孙权，『某也不求其他，唯一所憾，便是孙氏家业非托于贤也！人不患欲壑难填，便是江东上下，供养其一人又有何难？只恐轻重不分，负大却量小，谋寡而妄为！母亲大人以孙吴两族身家相托，却不知此者却着眼锱铢得失，庸气于外，不明轻重，实在不堪为人所望也。』</p>

『你……你你……』孙权手指孙朗，『大胆！你竟然污蔑于我！』</p>

『哼，』孙朗不理会孙权的无能狂怒，转头对着吴老夫人说道，『孩儿此番用事，除表冤屈抑郁之气外，也是期盼能与母亲大人亲密无间，可日夜于膝下受教聆训，再不为邪情所阻……』</p>

孙权几乎要暴跳起来，你他娘的才邪情，你全家都邪情，哦，不对哦，这么一说好像连自己都绕进去了……</p>

孙权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灵光一动，忽然说道：『朗兄此言种种……可是故意激怒于我？』</p>

孙朗一愣，旋即笑道：『哈，看来你也长进了。』</p>

吴老夫人看了一眼孙权，然后转头看着孙朗，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冷笑道：『如你所述，当下情势，可是应你所愿？』</p>

孙朗说道：『虽有异，然可补也。反倒是若任其糜烂，恐怕就积重难改了！我不愿父亲一世英名之下，却至此而终！故而孩儿奋而用事，虽然略亏于情，但能守于心。』</p>

吴老夫人听到这话，便笑起来，开始只是低笑，旋即笑声渐渐变大，到最后更是指着孙朗，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抬手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有趣，有趣！经年有别，确实当另目相看。见你之前，老身还心怀愤懑，见你之后，便是心念通达，朗儿进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p>

吴老夫人笑着，盯着，然后说着，『只不过，如此倒是越发让老身后悔，当年该除了你啊，真应该当年就除了你！只是一念的不舍啊！』</p>

孙朗的笑容收了起来。</p>

『你自诩得意，计算周全，却不知你于这个蠢材一般无二！』吴老夫人指着孙权，然后又指向了孙朗，『此等蠢材败坏孙氏基业，而你……则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早落于旁人计算之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p>

孙朗目光一沉。</p>

『你自己好好想想，三省吾身，你倒是好好省一省！』吴老夫人怒声说道，『孙家靠的是什么镇压江东？是靠你的三省么？是靠经书传家么？都不是！是靠手中兵卒！是靠军中稳固！而你……你！今日，却被你这蠢货彻底败坏！自今日起，孙氏不再安宁！有你孙朗为先！自有他人随后！』</p>

『你到真是孙氏佳儿！好！甚好！』吴老夫人骂道，『你父亲最恶那些虚伪之辈，常感慨自己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屈身于下……故而你策兄弟便是一点都不容这些……过于刚烈……以至于……』</p>

吴老夫人说着，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如今，如今……一个蠢材学人动坏心思，一个蠢材学人假正经，简直是如出一辙！如出一辙！』</p>

『若真有深情眷顾，又怎么敢作弄大谋？若真知一身所有，概家族惠赐所出，又怎会刀兵相见！』</p>

『蠢材！蠢货！孙家怎生得了你兄弟两个！』</p>

『莫非是天欲灭孙氏乎？！』</p>

说道最后，吴老夫人声色俱厉，简直如同撕心裂肺一般。</p>

孙权趴在了地上，连连叩首，『母亲大人息怒，息怒，千万保重身体要紧，孩儿愚钝，是孩儿之错……』</p>

孙朗低下了头，伸手捏着面前的小酒葫芦，他没有像是孙权一样的叩头认错。当年他没有认过错，当下自然也不会认。孙家儿郎，虽然表现出来略有差异，但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犟脾气。</p>

过了许久，等吴老夫人的气息稍微平息了一点之后，孙朗才缓缓的说道：『如此，某也不做多求……唯有一事……』</p>

孙朗抬起眼眸看着吴老夫人，『昔日从权，乃策兄弟之子尚未生诞，未知凶吉男女，不可定也……如今既然策兄弟之子已然渐长，何不还权？此方为家族传承，伦常有序！』</p>

孙权闻言不由得一怔，然后回头看他母亲。</p>

『……』吴老夫人呼吸乱了一下，停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朗儿有此心，念家族血脉……甚好……不过其年岁尚幼，不可担于大任……』</p>

『故而……』孙朗将目光转移到了孙权身上，『母亲大人便是一力维护，不管此人是对是错了？连传承伦常，都可置之不理了？既有遗腹子，为何不可任？此乃有驳伦常，任江东之士非议？』</p>

『……』吴夫人说道，『虽有遗腹，然体弱多病，难以挑得大任，故当其身躯稳固之后再说，否则连番变动，多有震荡，诚为不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