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3章进化，非我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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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坐在厅堂之中，看着王英身影的远去，脸上依旧带着些笑意。</p>

庞统从另外一侧绕了过来，也站在厅堂门口看了看远去的王英，然后走进了厅堂之中，拱手见礼，『主公，这王氏女……未能提及什么策略，亦无针对方略，恐怕是……』</p>

斐潜微微点了点头。</p>

王英虽说鼓起了勇气，自请去太原处理相关事务，但是问及要怎么做，亦或是有什么准备的时候，却是张口结舌，有些茫然。</p>

这并不是说王英愚笨，而是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p>

若是一般的人，倒也无妨，但是身为上位者，若是没有主见，亦或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那就有些问题了。</p>

没有经验，可以学习，可以请教他人，但是首先是要知道找谁去请教。</p>

王英直接找到了斐潜，展现了她有勇气的一面，但是找到了斐潜之后又没有相应的策略，则是暴露了她能力不足的另外一面。</p>

『先看看……』斐潜摆摆手说道，『总是要试一试。』人么，总不能说一出场就是类似于猪哥一样完美状态，多少要打点小怪升点经验值，总不可能说是一上来就能放大招的罢？</p>

站在高处批判这个自大狂妄，评价那个自以为是，指点这个此事简单，嫌弃那个怎么连这都想不到。这么说确实很简单，动嘴皮子么，有些人很喜欢，结果落到自己真要做什么的时候，嗯……</p>

还是要看具体做些什么。</p>

庞统想了想，然后点头。反正平阳之处有荀谌，而且荀谌也送来了信件，描述了一些相关的情况，这说明荀谌也关注到了这个事情，那么只需要和荀谌提点一下，让他注意一下王英那边的情况，在必要的时候停供一定的帮助，也不是不可以。</p>

于是庞统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主公，阴山有讯，於夫罗……命不久矣……』</p>

斐潜不光是在曹操那边有眼线，在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这些眼线给斐潜提供了大量的信息，有一些会直接递送到斐潜这边来，而另外也有一些则是由庞统尚书台进行处理，比如阴山的南匈奴的情报。</p>

斐潜微微皱眉，然后接过了庞统递送上来的情报，上下看了起来。</p>

造纸术的研究和改良，带来了很多新的变化。</p>

原本的『学富五车』，现在如果将那些木牍竹简全数改成了纸质书卷的话，恐怕一车，甚至半车，就装得下了。</p>

知识的承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资讯的流通速度也得到了加快，就像是之前若是要传递这么些消息，要么就必须要简略，要么就是派人带着厚厚一卷书牍竹简……</p>

斐潜看了，摇了摇头笑道，『这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p>

其实么，这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春秋左传之中，并非是像后世那个的意思，最初的本意是说楚国人的……</p>

春秋晋楚争霸，鲁国处于两霸主夹缝中，鲁成公去朝见晋景公，遭到了无礼对待，气不过，打算投靠楚国，他的臣子季文子便劝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这个族，原本的意义是很狭隘，实乃异姓之氏族，并非民族之族。</p>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夏商周三代，都非同族。</p>

从部落的氏族到华夏之民族，华夏之人已经是走了几千年。到春秋时，国野渐渐消弭，才有了『诸夏』的称谓，又到了汉代，也才有了『汉人』这一统称。</p>

所以，斐潜在此时说这句话，并非是什么纯粹民族主义，也和血缘无关，而是一种站在地域和政治上的观点。</p>

华夏之，则华夏。</p>

蛮夷之，则蛮夷。</p>

楚虽为颛顼、祝融之后，但长期僻处南方，饭稻羹鱼，受到中原姬、姜、子姓诸侯歧视实属寻常。就连正儿八经的姬姓后代，鲁国妥妥的同族吴王，也因为生活方式上蛮夷化，最终废弃礼乐，改说夷语，亦被中原骂做蛮夷禽兽。</p>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华夏人对于纹身就有一种骨子里面的排斥，不仅仅是因为从春秋开始纹身成为了刑罚的手段，而且剃着一头短发，满身纹身，向来就是『蛮夷』的代表。</p>

主要还是人的观念啊。不因为生在华夏，就一定是华夏人。要防止那些内心变得『蛮夷』的华夏人，同时也不是出生在蛮夷，便永远是蛮夷人……</p>

春秋时期，鲁国看楚国，觉得楚国是蛮夷。</p>

战国后期，六国看秦国，觉得秦国是蛮夷。</p>

而如今，山东之观关中，难道心中就没有觉得关中是蛮夷，视为『与戎狄同俗』？</p>

斐潜摸着自己的胡子，将情报放到了一旁，『此事，我们不能先动手。』</p>

庞统说道：『若是不动手，情况有可能会变得更糟。』</p>

南匈奴不仅是南匈奴本身，也给斐潜的畜牧产业，战马培育提供着产品。</p>

所以南匈奴大量的内部损耗，必然就会影响到斐潜一部分的畜牧产业链。</p>

斐潜现在需要决断的，就是要不要冒着这个风险。</p>

『先秦统一海内，六国尤自为诸侯。』斐潜缓缓的说道，『车同轨，书同文……这只是制度，要让制度能通用下去，依旧是人。』</p>

南匈奴是第一批重点教化的游牧民族，所以必须慎重，因为这关系到了整个的教化体系。</p>

只有『汉人』明白了怎样教化，并且有一个成功的案例之后，『汉人』才不会排斥教化，才不会觉得说教化很麻烦，才能明白如何消弭『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界限。</p>

如果说手段太过于激烈，那么就必然会导致教化出现一些后遗症。</p>

庞统摸着下巴，『若是主公不想要先下手，便是只能让他们自己动手了……』</p>

『你有什么想法？』斐潜问道。</p>

庞统嘿嘿笑笑，『回禀主公，这於夫罗……有两个好儿子……』</p>

……(￣▽￣)“……</p>

同一片天之下，却是不同的人生。</p>

於夫罗快不行了。</p>

草原上的内斗，其实也不比华夏的少。</p>

或者说，只要是人类这种生物聚集在一起，人数一多，就少不了内斗。</p>

於夫罗希望将单于的位置传给三王子，即便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单于和当年匈奴的单于相比较，就像是黄金和黄铜，就算是同样大小，价值已经天差地别了。</p>

可毕竟还是一份家业。</p>

不是么？</p>

大王子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当於夫罗一开始病重，并且无法理事的时候，大王子就立刻让人将三王子『转移』到了王庭内部，派人加以『照顾』。</p>

有什么比放在自家眼皮底下盯着更安全的？要是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一个没照顾到，岂不是纵虎归山？囚禁在自家手下看得到的地方，怎么也不会出什么问题。</p>

『大王！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在南匈奴大王子刘豹面前，一名身穿皮袍的中年人沉声说道，『我明白大王心中的仁慈，就像是天空当中的太阳，普照一切，恩泽四方……可是大王，这阳光照耀之下，也有心怀歹意的恶狼啊……』</p>

大王子刘豹沉吟着。</p>

中年人又是再次劝说，可是刘豹依旧没有能下定决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但是这个事情么，我做不了……我，我下不去手啊，这毕竟是我的三弟……』</p>

『大王，你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兄弟，但是他未必认你这个大哥啊！』中年人上前一步，『若是不早做决断……』</p>

『行了，这事情就是这样，』刘豹制止了中年人的劝说，『我读了圣贤的经文，圣贤没有教我残害兄弟的道理……这个事情，就这样了！』</p>

中年人叹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遵从大王的意愿。』</p>

从刘豹那边出来之后，中年人缓缓的在王庭内部走着。过了片刻之后，忽然有人跟在了他的后面，低声问道：『如何？』</p>

『大王子没同意。』中年人回答道。</p>

『那要怎么办？』</p>

中年人微微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那就只能是……让他先动手了……』</p>

在王庭的一个角落南匈奴的三王子静静的坐在一个单独的帐篷之中。</p>

对于三王子这位兄弟，大王子刘豹还是给他了足够的优待。独居一顶帐幕之内，也没有少吃穿用度，胡床软垫也用好的，送来的都是上好吃食，要酒也是管够。或许大王子认为醉生梦死的三王子，就是最好的三王子了。</p>

现在帐幕之内，就放着一坛汉家酒和两皮袋马奶酒。</p>

干果咸肉什么的，就不必说了。</p>

可待遇再好，仍然是阶下之囚。</p>

帐幕中这些吃食都放得冰凉，三王子却连碰一下的想法都没有。</p>

这几年来，三王子隐忍，收敛，就像是一个鲁莽且无脑的武夫一样，可是实际上，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当下的情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