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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一时之间还想不出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思索到了夜间,越想越是郁闷,当下披衣而起,便欲去巡行一回营寨。</p>
走出了营门,夜风吹拂之下,斐潜想得有些发热的脑袋终于是清冷了一些。</p>
其实从攻克了曹军安邑大营以来,骠骑军上下就基本上觉得是胜券在握了。</p>
这也确实没错,曹军的确陷入了劣势之中,可斐潜心中隐隐约约的觉得曹操应该不至于如此的孱弱。</p>
斐潜缓步而行,忽然想起一事来,便是问道:『今日夏侯元让如何?』</p>
『并无异常之举。』护卫在一旁回答道。</p>
『并无异常?』斐潜琢磨着。</p>
斐潜又是询问了一些细节,听得护卫说夏侯惇吃得好睡得香,不由得哑然失笑,然后心中的困惑越多起来。</p>
按照道理来说,如今夏侯惇的老相好,呃,老伙伴眼看节节败退,不是应该忧虑难眠么?</p>
现如今就算是帮不上曹操什么忙,也不应该是表现得『乐不思豫』的模样吧?</p>
若是旁人,说不得真会觉得夏侯惇当下模样,是心灰意冷,准备真心投靠骠骑了,可是斐潜清楚,就算是旁人投降了,只要曹操不倒,夏侯惇就不会投降!</p>
『前日平阳送了一批物资来……』</p>
斐潜缓缓的理清思路。</p>
『没错,按照主公所要求的,除了粮草之外,还有随行医师和草药……』护卫回答道,『医师已经都开始按照要求开展治疗,收拢救治伤病……』</p>
斐潜点点头,『走,过去看看。』</p>
『主公,这不好吧。』护卫连忙说道,『病疫……可是不分敌我……』</p>
斐潜摆手说道,『在外围看一眼,不进伤病营地。』</p>
护卫这才没有继续拦阻。</p>
斐潜带着人,到了一个山岗上。</p>
山岗远处,就是伤病营地。</p>
曹军留下来的烂摊子,即便是斐潜做了预案和准备,还是依旧应对得有些吃力。</p>
前两天,有几个曹军降兵,莫名其妙的也闹了一场,说是什么待遇不公平,聚众闹事然后被巡弋的骑兵当场击毙。</p>
斐潜想起此事,便是微微皱眉。</p>
起先斐潜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毕竟人和人之间,原本就难以信任。就算是同一个家庭之中,有的孩子也动不动就怀疑父母是不是天天要害死他或是她。然后几个同龄人相互聚集在一起谈起『原生家庭』几个字,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p>
鸡娃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同样的鸡父母也不怎么样。</p>
己所不欲而已。</p>
所以斐潜原本觉得一大批的曹军俘虏降卒之中,出现几个奇葩,是实在太正常不过了……</p>
即便是斐潜做了许多工作,让大部分的曹军俘虏降卒能够比较安定下来。</p>
可是现在想想,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p>
平阳的运输队明天还会再来……</p>
斐潜巡视着伤病营地,忽然说道:『去叫有闻司的从事前来。』</p>
护卫一听,吓了一跳。</p>
『有闻司』这三个字,往往都意味着有些大事情。</p>
……</p>
……</p>
在同一片的夜空之下。</p>
在蓟县之中的陈斌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p>
现在他觉得,能多呼吸一口气,就算是多赚了一口气了。</p>
在幽州诸多将领军校之中,陈斌其实一直都保持着低调,既不表现得特别优异,也不莽撞的死命搏杀,能不冲在第一线,就绝对不会冲上最前。</p>
在曹军之中,异姓将领能力太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p>
好在曹纯心思都放在如何应对北域,如何在幽州防御上,对于人事方面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关注,所以很多时候陈斌在军务上就是混。就算是上阵杀敌,也就对付一下马贼山匪什么的,而且临阵也就是一窝蜂的涌上前去,陈斌只管在后面督阵,也就算指挥全军了。</p>
混日子么,反正也不可能继续往上晋升,只要让曹纯觉得陈斌还算是听话好用,就能继续混下去……</p>
结果现在,陈斌身上的『听话』、『好用』的属性,却未必能带来什么好的结果。</p>
可不可以不做?</p>
撂挑子,不干了!</p>
其实也行。</p>
只要敢舍得自己家的老人孩子,老婆小妾。</p>
陈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p>
好像不是太黑……</p>
听闻说高祖当年,逃命的时候,可是亲手将老婆孩子推下车的……</p>
后来吕后搞死那些高祖左右手臂的时候,高祖也怂了。</p>
今天么,也是一般。</p>
若是陈斌心狠手黑,那么干脆直接杀了曹纯留下来的督军,转头就投了骠骑,多少可以免死。</p>
可是自己家人么,恐怕就得……</p>
自己的孩子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三四了吧,半大小子了,也算是可以传承家业了。</p>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自己活,还是家人活?</p>
如果自己为了活命,便是要将家人推入火坑,那么是推还是不推?</p>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可是陈斌到了最后,依旧没能下决心……</p>
犹豫着,在城墙上的瞭望的兵卒便是发现了远处而来的火龙,连忙是连滚带爬的逃了下来,惊慌的叫道:『骠骑!骠骑北域军来了!』</p>
……</p>
……</p>
在黑暗之中,是和黑暗一起沉沦,还是依旧心中留有希望之光?</p>
曹操不会说什么黑眼珠子就是用来寻找光明的话,可是他依旧相信一些人,一些事情。</p>
而且华夏种族大多数都不是纯黑色的眼珠子……</p>
只是深褐色。</p>
所以很多人说的话,未必是真的,很多人公认的事情,也未必是正确的。</p>
『如今军中有传言,说是夏侯将军……还有子烈将军……』</p>
听了手下的汇报,曹操将手中的行文放下,顺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p>
秋冬交替,曹操的肩膀以及膝盖关节处,都免不了出现一些酸胀疼痛的情况。</p>
这是『军旅病』。</p>
曹军损失很大。</p>
这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但是在损失的兵卒人力之中,杂兵民夫至少是有三分之二。杂兵民夫的战力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约等于零。</p>
就像是后世都觉得蛇油好,然后蛇油又可以这个,又可以那个,但是从来不想想,每年消耗销售那么多的蛇油,究竟要多少蛇才能熬出来?确定不是色拉油加点高科技?</p>
曹军庞大的数量,其实就像是色拉油加了些高科技,有兵甲的才能算是正规兵,其余的能有根长枪就算是很不错了。</p>
这也不是曹操有意如此,而是从中平元年开始,大汉的军制就是这样。</p>
一个将军不仅是要养自己,还要养活自己手下一大群的部曲,然后再用这些部曲去制约其他低一级的普通兵卒,劳役民夫。这种结构体系,看起来声势浩大,打起顺风仗来也是有铺天盖地一般的气势,但是真要打硬战,持久战,就未必有什么好结果了。</p>
而且还不完全是山东民夫,还有河洛的。</p>
河洛的户籍统计,是一本糊涂账。</p>
曹操从河洛之中,所掳掠的人口,一半投入了河东与潼关的战场,另外一半则是送回了豫州。</p>
早些年的时候,河洛人口密度很大。</p>
光雒阳一城,在册人口就有五十多万,再加上那些临时到了雒阳的,以及雒阳周边『不在册』人口,上百万人是有的……</p>
这几年虽然累经战火,但是杨氏在经营河洛的时候,税收比起其他地方来说低了很多……</p>
当然,主要是杨氏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很多地方直接就是没人管,所以一些逃难的民众也就偷偷摸摸的在河洛落脚了,结果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曹操一股脑的又割了一批韭菜。</p>
可是,到底还要牺牲多少百姓民众,才能算是苦到了尽头?</p>
曹操不清楚,也不想要清楚。</p>
他有自己的道理。</p>
山东的道理。</p>
他是山东政治集团的代表,就自然需要按照山东的规则来做,即便是曹操本人也不太愿意这么去做。曹操也愿意看到大汉的统一,但是需要在自己的领导之下的统一,否则对于曹氏整个的政治集团来说,就是毫无意义。</p>
牺牲……</p>
难道曹氏夏侯氏的人就没有牺牲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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