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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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零年，庚申年，夏。</p>

时年二十有六的庚子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背着一个粗麻编织的行囊，一身浅灰色的素衣长衫。</p>

小路旁有两具尸体，一大一小，瘦的皮包骨头，苍蝇在四周嗡嗡作响。</p>

在烈日的暴晒下，尸体腐烂的很快，一股腥臭味弥漫在四周。</p>

自北洋政府分崩离析后，时局动荡不安，各地百姓民不聊生，山里的树根树皮都被挖来充饥。</p>

生活所迫，人们开始另谋生计，有些进了山林，落了草寇，有些则投靠了军阀。</p>

再有就是当了行脚道士，帮人消灾解厄讨口饭吃。</p>

那个时候，邪门古怪的事很多，一时间倒也是个挺受欢迎的职业。</p>

庚子折来一些树枝大叶盖在尸体上，免得被太阳暴晒。</p>

接着又从长衫里拿出一张褶皱的黄符，尽力将褶皱捋平，放在尸体周围用石头压住。</p>

舔了舔缺水干裂的嘴唇，轻叹一声“唉……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们来世投个好人家，不用再受此困苦”</p>

说罢，对着尸体作揖行礼三次，顶着烈日再次赶路去了。</p>

乌水镇，是一个位于三条官道的小镇，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有不少商人从此路过，使得这个小镇还算富裕。</p>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际，小镇的街道只有熙熙攘攘的人影，或是在回家赶路，或是在收拾小摊准备回去。</p>

小镇里的一处客栈也在收拾东西，只有零星的两桌客人还在吃饭。</p>

庚子的身影走客栈，立马就有店家迎上前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哟，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p>

咽了咽几乎干枯的口水，嗓子感觉都要冒烟了，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道“掌柜好，我只是想讨碗水喝”</p>

“哦，没事，我给你拿去，你等一下”掌柜步履蹒跚的走进厨房。</p>

“我这还有些面汤你要不要？”掌柜端出一碗水喝一碗面汤。</p>

“要，呵呵，谢谢掌柜的”庚子连连道谢。</p>

接过水和面汤一饮而尽，肚中的饥饿也缓解不少。</p>

“呵呵，不知小兄弟从事什么行当”掌柜接过碗笑问道。</p>

“我是行脚道士”庚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p>

“哦，原来是道长，失敬失敬”掌柜拱手道。</p>

“哪里哪里，我也……”</p>

不等庚子说完，从门口进来一个怀抱幼童的妇人，径直走向掌柜，扑通跪在地上“店家行行好，我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给点吃的吧，求求你”</p>

掌柜眉头微皱，轻叹道“我也没东西给你啊，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我这小生意也做不下去了”</p>

妇女看了眼庚子没说什么，转身又去求还在吃饭的食客“大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p>

“去去去……我都不够吃，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讨吧”食客不耐烦的轰赶，他桌上还有三个馒头和一碗白粥，这些在当时一般人家都吃不起。</p>

“求求你，我女儿都快饿死了，您行行好，给半个馒头吧”</p>

“要我说多少遍，没有，去去去，再不走报官抓你”食客将二人赶出门外。</p>

“唉……这世道怎么了”掌柜背着手叹道。</p>

庚子快步走出，叫住妇女。</p>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嘛？”妇女抱着幼童，有些警惕的看着庚子。</p>

“呃……”庚子拍了拍长衫，摸索着什么东西，一旁的妇女只是静静的看着，眼里并没有期待。</p>

“看这是什么”一个雪白的馒头被庚子从长衫里摸出，递给妇女。</p>

“馒头”妇女惊呼一声，一把接过馒头“谢谢，谢谢大爷，好人一生平安”说着就要跪下。</p>

庚子急忙扶住“快快起来，我看这孩子饿坏了，你快快喂她吃吧”</p>

“诶？我馒头呢？我馒头哪去了？”客栈里传来一声惊呼，好端端的，一眨眼，碗里的馒头不见了。</p>

“哼，穷道士，偷别人的东西做善事”食客看见了妇女手里的馒头，怀疑是被庚子偷去的，但又无凭无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p>

庚子并没有理会他，对店里的掌柜问道“敢问掌柜的，镇上哪里有地方可以借住一宿”</p>

“外面的土地庙啊，出了镇子往西走八里小路，有本事你就住去吧”不等掌柜答话，食客嚷嚷道。</p>

掌柜脸色有些有些犹豫，想对庚子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p>

庚子对掌柜的点了点头，快步离去，现在天色已晚，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p>

一座破庙孤零零的立在林子前，通往庙前的小径长满了荒草，这时天已经黑了。</p>

庚子的身影慢慢走来，走到庙门处，整理了衣衫，打量了下四周“唉～世道萧条，自己的温饱都顾不上，哪还有人来祭拜土地”</p>

心有感慨，对着破庙作了三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