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虫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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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的闲暇，常德昌和几位邻居坐在院外一棵榆树下闲聊。</p>

“常大叔，你时常吹嘘，去年桐山西瓜节时和陈都统吃过酒，今次都统率军来援咱颍州，怎不见你去军营拜访陈都统啊。”</p>

有位年轻些的邻居，说笑道。</p>

看那表情也知不信老常吹的牛。</p>

“你懂个甚？”</p>

常德昌以手中蒲扇在那小子头上轻敲了一下，道：“都统大人日理万机，我怎能那般不晓事前去叨扰。”</p>

“嘿，老常，你怕是连军营大门都进不去吧。你若认识这大官，我今晚吃粪！”</p>

另一名邻居奚落道。</p>

榆林巷原本住的都是小行商，虽不算大富，也算的上小康，大家都混的差不多。</p>

可去年，常德昌去了桐山一趟，随后拿出全部积蓄、又借了些印子钱，贩桐山西瓜、贩口脂、香皂，买四海商行股票.</p>

当时，可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p>

却不想，老常竟藉此一飞冲天了。</p>

今年，更是在城内以联营的方式开了一家四海商行直营店。</p>

短短几个月，便成了颍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p>

背后，邻居们都叫他榆林巷首富</p>

有人佩服，就有人嫉妒。</p>

但老常的生意越做越大，这方面自然挑不出毛病，于是有些人便时常拿他时常挂在嘴边的‘和陈都统吃过酒’一事，来取笑他。</p>

听到邻居有讥讽之意，常德昌也不做解释，只呵呵一笑。</p>

旁边，还有一位看起来挺稳重的邻居，叹了一声，道：“如今大军来了，解了颍州之围，想来这涨到天上的粮价该落下来了吧。”</p>

常德昌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回，因颍州解围的喜悦顿时淡了许多。</p>

那位年轻邻居却低声道：“可是今日守城兵丁仍不许咱出城啊。”</p>

“便是出城又怎样？城外被大水泡了半月，又被乱军犁了几遍，城外还不如城内。那吴家不把咱全城搜刮干净，怎会让粮价降下来。”</p>

“嘘！你不要命啦，甚话都敢说”</p>

几人正低声议论间，突见一大队军士转入巷内，朝几人聚集的方向走了过来。</p>

方才说了吴家一句坏话的那名邻居，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道对方有千里耳，派人来捉自己了。</p>

坐在榆树下的常德昌自然也注意到了来人。</p>

看了一眼，有点面熟</p>

赶忙揉揉眼，更面熟了。</p>

常德昌却有些不信，下意识挪动脚步往前迎了过去想要看清楚。</p>

“老常！你作甚”邻居见状，不由着急低声喊道。</p>

却见，军士前方那骑着一匹红鬃马的将爷忽然哈哈一笑，朗声道：“常老哥，去年一别，年余未见，甚是想念啊。”</p>

“啊呀！竟真是都统大人啊！甚风把您给吹来了，哈哈哈”</p>

“.”</p>

“.”</p>

“.”</p>

榆树下，一众邻居目瞪口呆。</p>

这老常，竟真的认识都统！</p>

常德昌虽不知陈初来意，此时却是高兴极了。</p>

当初，他前去桐山贩瓜，路上被朗山索了极为离谱的重税。</p>

事后，陈初帮他讨回，却连一杯水酒都没吃过他的。</p>

再往后，他因神锐军乱桐山，和临安商人苗奎困在了县城，全程目睹了桐山保卫战。</p>

如今，他又靠着和桐山做生意，挣下了不少钱，心中自是对陈初、对桐山有着一份特殊的深厚感情。</p>

此刻眼见陈初来访，不由生出一股‘家乡来人’的亲切感，说甚也要招待一番。</p>

“哈哈，老哥不必抓着我不放，我来此就是专门来老哥家里蹭饭的，不吃饱我可不走。”</p>

“哈哈哈，都统能来我家，是小人福分，只可惜颍州没有都统爱吃的青鸟啤酒”</p>

常德昌抓着陈初的手不松，唯恐后者跑掉一般。</p>

“无碍。来时备了些薄礼，弟先探望令尊、令堂.”</p>

“哈哈，好好好。”</p>

眼见陈初已做了一府都统，依旧礼数周到，还像当年在桐山做都头一般，完全没有因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而轻怠，常德昌笑成了一朵菊花。</p>

路过门前榆树时，陈初笑着对已石化了的众邻居随意拱了拱手。</p>

众邻居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回礼唱喏。</p>

“你看，我就说常兄得了贵人提携！”</p>

“是啊！老.常大哥果真和陈都统认识啊！当初他说了，你们还不信！”</p>

“噫！老李，方才谁说的常兄若认识都统，今晚吃粪？”</p>

“.”</p>

“老李，我家粪池早已积满外溢，我带你去尝尝咸淡吧？”</p>

“哈哈哈”</p>

陈初依礼拜见了常德昌父母，随后二人在后院坐了吃饭饮酒。</p>

当陈初问起，城中为何这般多卖儿卖女的人家，常德昌稍一犹豫便细细解释起来。</p>

“水患突至，百姓们来不及屯粮，府衙便闭了城门。城中粮食全在府库，以及几家粮行手中。闭城当日，吴德高便联络几家粮商组成一个临时行会，囤粮不售。</p>

闭城十日后，百姓家中余粮大多告罄。各家粮行这才开始对外售粮，要价一斤三十文”</p>

“一斤三十文？”</p>

陈初惊愕道。</p>

六七月份，夏粮刚刚收获入库，按说是一年中的粮价低谷。</p>

往年这个时候一斤只十来文。</p>

今年遭了水患，粮价大涨，蔡州粮铺的行价也飙升至每斤十五文。</p>

没想到，这颍州更狠，一斤三十文</p>

常德昌叹了口气，又道：“那还只是闭城十日时的粮价，本月上旬，每斤已涨至七十文。前日，我那夫人前去购粮时，粮价已过百.</p>

便是我家有些积蓄，仍觉吃不住这离谱粮价。更遑论城中贫户了.便是中户之家，也只能先典了城外田地换活命口粮，再售城中宅屋，田宅都卖完了，便只能典卖儿女”</p>

“麻痹.”</p>

陈初实在没忍住，紧接又追问一句，“这些人家的田地和宅屋、儿女，是不是都被吴家这些粮商买走了。”</p>

“是啊。他们出的价格极低，但百姓为了续命，只能以市价的二三成卖给他们。”</p>

常德昌本不欲多说吴家之事，以免惹祸上身，但陈初今日前来诚意十足，最终实话实说道：“此次水患兵灾过罢，这颍州城半城宅屋、城外大片良田都要归他们几家所有了。我曾听闻，自从都统取得肖家岭大捷之后，吴德高家中酒宴通宵达旦”</p>

陈初勃然大怒，有这般虫豸，淮北之地能安稳的了才算有鬼了！</p>

老子保护的不是这些玩意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