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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令智昏啊,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没用的儿子?!枉我筹谋半生,用了那么多人,不过是想将一个高枕无忧的位置留给你,结果你呢,亲手将你老子送进大牢。”</p>
周斐匍匐跪地:“爹,自古忠孝难两全,孩儿要对皇上尽忠,亦不想您继续弥足深陷,危害社稷,危害百姓。”</p>
“那个女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p>
“这是孩儿自己看到的,前年水患,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可您却连赈灾款都不放过,那次死了多少人,您知道吗?”</p>
“成大事者何拘小节,既为蝼蚁,便该给强者让路,为父教你的,你都忘了吗?”</p>
“孩儿只知道,蝼蚁的命亦是命!孩儿告退!”</p>
“你个逆子!”</p>
丞相死前,求见天景帝,彼时他本就渐白的头发一下子都白了,宛然一夕之间成为了古稀老人。</p>
天景帝坐在牢房外,看着他:“丞相还有什么想同朕说的吗?”</p>
“当年要不是老夫扶你登基,你何曾有今日?”</p>
“若是丞相只想说这些,那朕没什么要同你说的。”</p>
丞相大笑:“黄口小儿,竖子无知,老夫帮你夺了这天下,没想到却落得这般下场,这一局,是老夫输了,但你也没有赢。”</p>
天景帝威严,不苟一笑。</p>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张生是老夫杀的吧?”</p>
“难道不是吗?”</p>
“张生掌司农寺后,老夫的确怕被他查出些端倪,可惜老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人帮忙要了他的命。”</p>
“大厦已倾,丞相觉得朕会相信吗?”</p>
“陛下可知,小儿书案上的画,是何人?”</p>
天景帝不做声,只是比之方才明显的胸腔起伏还是暴露了他此刻不安的心思。</p>
“陛下聪慧无比,慧眼如炬,又岂会看不到猜不出呢?小儿书案上那幅他日日夜夜皆要看的画像,正是您的訾妃娘娘。那张画没有脸,但画上的鞋子却是曾经在雪国盛极一时的簪花鞋,那花色正是訾妃娘娘最爱的月桂花。”</p>
“就凭一幅没有脸的画像,丞相便想诬陷朕的爱妃?”</p>
“陛下就不觉得奇怪?张生怎么突然死了?那之前发生了什么,您还记得吗?那夜在城楼上,张生在众人面前大肆宣扬当年他在你面前力荐訾妃之事,也就是说,当年要不是张生的鼓动,你不会出使雪国,更不会有后来的出征雪国,张生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p>
“你闭嘴!”</p>
“陛下生气了?哈哈哈,说明陛下心中亦有犹疑。陛下还真是可笑,灭了她的国,却妄图让她爱你!”</p>
“朕叫你闭嘴!”</p>
“雪国无数将士的鲜血,染红了整个雪域高原,她是为了雪国百姓,才委身于你,她说她是真心,你就真的相信她是真心吗?!”</p>
“你闭嘴!朕是她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无上荣宠,给了她无上的荣耀,她不可能还念着那个没用的雪王,不可能!”</p>
“陛下真可笑!和死人比,你永远都输!”</p>
天景帝宛若战场上的逃兵,仓皇而逃。</p>
天空又开始飘雪,漫天飞雪纷扬而落,像是天女散花般,于人间四散。</p>
天景帝端着酒壶,大口大口地饮下,无人伴驾,无人通知,横冲直撞地进了芳华宫。</p>
卧雪正在寝殿里背诵着《金刚经》,正背到中间一段:“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p>
天景帝闻言大怒,将酒壶打碎在地,上前揪住訾妃的肩膀:“过去我得不到你的心,现在也得不到,将来也得不到,对吗?”</p>
訾妃肩膀生疼:“陛下您在胡言乱语什么?”</p>
卧雪见訾妃吃痛,上前制止:“您弄疼娘娘了!”</p>
天景帝更加愤怒,将卧雪推倒在地,力气之大,一下子便撞上了桌子,腰腹处传来阵阵疼意。</p>
“滚!”</p>
“陛下!”</p>
“卧雪,出去!”</p>
“娘娘!”</p>
卧雪还记得很多年前,天景帝第一次宠幸訾妃时,她便是坐在门外,那年她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只会哭。天景帝走后,她进去,看见訾妃衣衫不整,缩在床脚,垂着眼眸,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那时她嘴里念着:“原来洞房是这个意思。”</p>
即便过了很多年,卧雪依然忘不了她伤心绝望的样子,这般暴虐的天景帝,令人害怕,害怕旧事重演。</p>
“大胆奴婢,滚出去!”訾妃大声呵斥!</p>
卧雪不肯走,天景帝将她拖拽着丢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訾妃两人。</p>
“娘娘身子弱,请陛下饶过娘娘。”卧雪在门外,将头磕得极响。</p>
“你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是不是你的心从来没有属于过朕?从来没有,对吗?”</p>
訾妃知道他喝醉了酒,试图平稳他的心情:“陛下,妾身只是在和卧雪谈论佛经,经书上说的不可得大约是过去已经过去,现在也在过去,未来终将过去,万法为空,无需执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物为空,故而不可得,如若明白过去现在未来皆为不可得的真谛,方能掌如来真义。”</p>
“只是佛经吗?”</p>
“是啊,陛下,佛家智慧自来深奥,妾身所悟亦是有限,若是陛下误会了,便是妾身的罪过。”</p>
“你可心悦于朕?”</p>
“妾身是陛下的妃子,自是心悦于陛下,要同陛下生生世世在一处,绝不背弃。”</p>
“那你还想杀朕吗?”</p>
“陛下是妾身的夫,便是妾身的天,妾身又岂会与天相斗,妄图杀陛下呢?”</p>
“那日在山洞,你不是还说要杀朕,但还不是时候。”</p>
“陛下身边皆是些闺阁女子,素来无趣,妾身那么说,陛下不就能将妾身记在心上了吗?”</p>
“十五年了,你再没笑过,可以为朕笑一笑吗?”</p>
“陛下对妾身宠爱有加,妾身自是十分感激,但陛下恐怕不爱听,旧日里雪王对妾身亦是诸多照拂,对待妾身更是像亲妹妹般疼爱有加,妾身万不能忘了旧日恩情,故而不能笑。”</p>
“只是妹妹吗?”</p>
“只是妹妹。”</p>
“只是如此吗?”</p>
“只是如此,陛下若不愿相信妾身,妾身愿以死明志,求陛下赐臣妾毒酒。”訾妃一脸柔弱,跪在天景帝面前。</p>
听到她要死,天景帝心急如焚,将人抱了个严严实实,生怕一松手,人就消失了。</p>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好好活着,好好陪在朕的身边,哪怕岁月如洪,巨浪滔天,亦生死不弃。”</p>
“妾身永远是陛下的妃子,便永远是陛下的人,至死方休。”</p>
天景帝拥着眼前人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白云苍狗,无论世事如何反复无常,唯有身侧之人,是他极力所求。</p>
他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娴熟地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放到绣床上,宽衣解带,直至衣衫褪尽,她在他面前毫无保留时,他才觉得眼前人是真真切切地属于他。</p>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月亮现出它的形状,月光柔和地照着大地,像是给大地穿了件薄薄的玉色蝉衣。</p>
天景帝走了,卧雪冲进寝殿,她额头还流着血,边哭边跑进来。</p>
“圣女,圣女……”</p>
訾妃躺在床上,盯着床幔,没什么表情,见到她时才回神,摸了摸她的额头,心疼:“傻瓜,磕头做什么,伤了自己,还讨他的嫌。”</p>
“卧雪……卧雪怕您疼。”</p>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疼呢?早就不疼了。”</p>
“圣女心疼。”</p>
“心也不疼了。”</p>
“呜呜呜……”卧雪跪在床边,放肆大哭。</p>
訾妃摸着她的头,像是在哄孩子。</p>
“圣女,陛下是不是怀疑我们了?”</p>
“嗯,许是的。”</p>
“那该如何是好?”</p>
“我想他只是起疑了,不过他对我一直疑心甚重,想来是丞相那只老狐狸临死还对他说了些什么?”</p>
“那我们……”</p>
“你去告诉周斐,就说如今形势紧张,让他自请去往郴州,以打消陛下对他的顾忌。”</p>
“娘娘可是想保住周斐?”</p>
“其实他不坏,本性很好,被他爹养了那么多年,还是个善良的性子,若能活着,自是极好的。”</p>
“我怕他不肯走。”</p>
“你且先去说着,他走不走便是他的事。”</p>
“好。”</p>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p>
“太子私下联结群臣,依着探子来报,如今朝中已过半数支持他。”</p>
“是时候想个办法叫他们父子彻底离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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