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女姓张单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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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还有些早。</p>

官道边的茶寮中，一老一少已经忙开了。</p>

茶寮里，此时只坐了一个茶客。</p>

应该是过路的，随身带了个小包袱。</p>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头上戴着兜帽，坐下后，只要了一壶茶，也不喝，然后就从包袱里掏出了一本书出来看着。</p>

守茶寮的小少年也没有理会，他和爷爷在这里摆的这个茶寮，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姑娘的举动，倒也不足为奇。</p>

时辰还早，这会儿官道上空空如也，来往新人，过往客商，都还没有走到这一片。</p>

“哟，前面有车，快准备准备，说不定一会儿就有客人喝茶了。”煮茶的老汉，忙招呼了孙子一声。</p>

原本拿着书的姑娘，闻言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官道上看去。</p>

就见官道上，远远地走来一架牛车，赶牛的是个头发半白的老汉。</p>

那牛车看起来很高，与普通的板车不同，那平板车上，支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堆放了不少东西，远远看去，那牛车十分壮观，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丘。</p>

看书的姑娘，目光落在拉车的牛身上，眼神里带了点怜悯，要拉动那么大个牛车，牛真的辛苦了。</p>

而此时，牛车上却传来了争执声。</p>

“去青州，我们应该从雍州登船，走水路更方便！”</p>

“明明走陆路官道更可靠，我们从长安出发，一路过雍州，东都洛阳，再继续往东，走郑州，齐州，然后就可以抵达青州。水路虽然方便，但是上了船，身不由己，万一沿途遇到水匪你当如何！”</p>

“但是水路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走官道那根本是在绕路！”</p>

紧跟着，里面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牛车都晃动了几下。</p>

而牛车，第二层架子上，盘腿坐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脸上面无表情，显然是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p>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看被自己抱在膝盖上的一个花盆。</p>

那花盆光秃秃的，但她却宝贝的很，也不知道里面种了什么。</p>

“贺大丫！你住手！”</p>

“我说从官道走！”</p>

“行行行行！走官道就走官道！”</p>

不多时，下层的青灰色的麻布帘子被掀开，宋钺气呼呼地钻出脑袋来透透气，他真的要被贺境心给气死了！</p>

三天前，大婚之日，他摔了皇帝的御赐之物，第二天就被贬青州永昌县当县令。</p>

青州，隶属胶东道，其内设安东都护府。</p>

宋钺要去的永昌县，在青州最南方，是个狗都不愿意去的下县。这个县十分的偏僻，闭塞，闭塞的什么程度呢？宋钺几乎把他所能找到的书都读完了，正经的不正经的，里面关于永昌县，都只有非常稀少的只言片语。</p>

所以当时圣旨一出，原本因为宋钺好运升从四品大理寺少卿而羡慕嫉妒恨的那波人，顿时悄悄躲在被窝里笑了个昏天暗地。</p>

该啊！</p>

宋钺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说起来，他其实并不擅长刑律，之前傅棠一案，若不是有贺境心解开关键的环节，靠他估计这案子得成冤案，他可能要出身未捷身先死，留待后人唾骂时。</p>

所以皇帝下旨让他去当个县令，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读书识字，一腔抱负，学的是民生之计，所以哪怕他的官职，又从一个从四品变成了六品县令，他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p>

毕竟他就算去翰林院，也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一般县令，大多是七品官，皇帝至少没把他从从四品一路贬到七品去，六品的县令，到了地方上，压制下面的县丞县尉绝对是够了，就算是要面对比他大一级的上官，也有那么点儿底气。</p>

从长安到青州的路途，很遥远，是以只能轻车从简，贺境心之前打算带着妹妹跑路，虽然被追回来了，但收拾好的家当还没有来得及卸下来，倒是省事，可以直接赶着牛车走。</p>

因为皇帝的下令，让宋钺即日上任，所以他们是不能在长安城逗留的。</p>

贺境心和宋钺便决定，他们两个，带上妹妹贺影心，再带个福伯，四个人驱赶牛车先走，其他人收拾东西，再驾马车跟上来。</p>

说是其他人，也不过就是厨房里的厨娘，还有个粗使婆子，这两个人都是从灵州宋家带过来照顾宋钺的。</p>

宋钺坐到了车前面，和福伯并排坐，微风拂面，把他心里的郁闷之气吹散了几分。</p>

福伯看自家少爷又输了，都见怪不怪了，他语重心长劝道：“少爷啊，成了亲以后，要多听媳妇儿的，准没错的。”</p>

宋钺：……</p>

牛车里，贺境心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张地图。这简略的地图，把大晋画了个大概，他们当然不可能有详细的舆图，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p>

此时地图上，有几个地名被着重圈了出来，东都便是其中之一。</p>

这地图，是贺从渊去世后，贺境心发现了那些书信之后，根据书信上提到的地点圈出来的。</p>

贺从渊的那些信，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地名也都是用的代号，她根据信上的一些蛛丝马迹，确定了几个地方。剩下的几个，却是从左相府壁龛里找出来的，父亲写的信上圈出来的。</p>

父亲写给左相的信，依然有很多暗语，但可以知道的一点就是，左相一直在让父亲找某个东西，小时候父亲隔三差五总会消失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是去找东西去了。</p>

父亲给左相的信上，很明确的提到了一个地名，就是东都，再具体一点，是东都谢家。</p>

贺境心本来不打算去费心查父亲的书信，她有他自己的人生路要走，父亲既然什么都没有和她说，那就说明父亲并不愿意让她和影心踏足他们不知道的那个世界。</p>

所以贺境心在拿回父亲的信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p>

驱使她打开的原因，是在宫中，皇帝忽然改变主意，一定要坐实她和宋钺的婚约，还有他反常的询问贺影心年龄一事。</p>

这还不是最反常的，最反常的是皇帝赐下的玉如意，被宋钺摔碎，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下达了旨意，贬宋钺去大晋东部的青州，并且还是即日上任。</p>

这种种举动，无不在说明一点，皇帝希望他们离开长安，越快越好。</p>

贺境心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不喜欢对所有事情刨根问底，与她不相干的，她懒得费心思，但如今，她自己似乎被人放在了棋盘上，这种时候，只有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和妹妹。</p>

所以，贺境心打开了父亲的信，从信上圈出了东都洛阳这个地点。</p>

巧的是，他们此去青州，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会途经洛阳，只不过水路是绕着洛阳城而过，陆路是要穿行洛阳罢了。</p>

贺境心收起地图，小心地塞了回去。</p>

就在这时，牛车缓缓地停了下来。</p>

不多时，就响起了宋钺的声音，“这位姑娘，为何拦路？”</p>

贺境心掀开青灰色的帘布看出去，就见牛车的前方，站了一个头戴兜帽的年轻姑娘，她的兜帽很大，几乎挡住了她的上半张脸。</p>

贺境心望出去的时候，那姑娘似有所感地朝着贺境心的方向看过来。</p>

四目相对。</p>

贺境心愣住了。</p>

那姑娘却像是确认了什么，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抬手，将罩在头上的兜帽落下，她被挡住一半的脸就完整的露了出来。</p>

宋钺看着那姑娘，眼神有些茫然，随后震惊，不敢置信，“你……你……”</p>

姑娘看向宋钺，冲宋钺笑着福了福身，她道：“民女张满，见过宋大人。”</p>

“张满？”宋钺惊道，“你叫张满？你怎么可能……你明明是……”</p>

“大人，民女张满。”那姑娘强调了一下。</p>

她说完，径直走到了贺境心面前。</p>

贺境心四处看了看，然后伸手，一把将那姑娘拽进了青灰色的帘布内。</p>

“继续往前走！”贺境心道。</p>

宋钺还一脸错愕，福伯已经扬起鞭子，驱赶大牛继续往前走了。</p>

不远处的茶寮里，只剩下一老一少的祖孙两个在等待新的茶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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