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可怜的牛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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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你知道监察使吗？”贺境心问。</p>

宋钺愣了一下，“知道啊，监察使，监督百官，若当地官员存在徇私舞弊，贪污犯罪行为，可直接处置，若涉事较大可上报朝廷……”</p>

贺境心冲着宋钺笑了一下，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监察使。”</p>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六品。”</p>

宋钺：……哈？</p>

“不是……”宋钺因为太过震惊，大脑都有一片空白。</p>

不是因为朝廷之前没出现过女子当六品官的先例，而是因为他不知道！</p>

他和贺境心朝夕相处，他竟然不知道这事儿！</p>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宋钺问。</p>

“临行之前，皇帝给了影心一封信，他把监察令和封官的文书都放里面了。”贺境心道。</p>

她没有想过隐瞒，家人之间，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隐瞒对方，一家人猜来猜去的，何必呢？</p>

宋钺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震惊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喜悦，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都高高翘起来，眼底全是笑意。</p>

是肉眼可见的笑意。</p>

“太好了！”他说。</p>

“很适合你！”他脸上显露出骄傲来，连坐姿都更笔直了。</p>

贺境心看着宋钺，她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这么高兴？”</p>

宋钺忙不迭地点头，“是啊。”</p>

他眼睛很亮，“贺大丫，你真的很厉害，比我厉害很多很多，你当官的话，一定可以比我做的更好！”</p>

贺境心唇角也忍不住往上翘了一下，之前被皇帝坑了的郁闷，在此刻散去了不少，“不担心我做官会胡作非为了？”</p>

宋钺摇了摇头，“以前的确会。”</p>

作为陪伴贺境心长大的竹马少年，宋钺其实比很多人都更了解贺境心。</p>

曾经的贺境心，她身上缺少一种温度，除了对自己的妹妹之外，整个人显得很冷漠。她在乎的东西很少，为了达成目标，她的手段可以不那么光彩，偏偏她又非常聪明，这样的人为官的话，要么造福一方，要么祸害一方。</p>

当初在长安城，她不就是这么干的吗？</p>

看起来每一步都是他自找的，包括去找他，把她抓起来，到之后一起越狱，这一系列的行为，其实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贺境心为他预设的陷阱里。</p>

因为贺境心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p>

她知道宋钺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p>

“但是现在的贺大丫，不会。”他握着贺境心的一只手，黑亮的眼神带着笑的看着她，“现在的你，已经不会了。”</p>

曾经可以冷眼旁观他人的苦难，面对旁人的死亡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人，现在有了怜悯之心，不再只是一个像看路边花草一样，她的眼神有了温度。</p>

“我一直在想，我这辈子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官，要做很多事情，造福一地百姓。”宋钺说到这里，低声笑出了声，“我一直以为老天爷给我这样的才华，便是为了如此。”</p>

“但现在我才知道，或许不是这样的。”宋钺说，“老天爷让我三元及第，让我被贬到这些地方，其实并不是为了成全我的为官之路。而是为了让你，走上官途，将来拯救更多的人。”</p>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见到的事，磨练了宋钺，却也让贺境心慢慢地找回了悲悯之心，以及——与人共情的能力。</p>

贺境心不缺聪明才智，她智多近妖，老练圆滑，知世故懂人心。</p>

如今她缺少的，已经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上。</p>

“我为官的能力其实很一般，换做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你不一样，贺境心。”他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很轻，说的话却很重，“你这样的才华，若是泯然众人，是一种可惜。”</p>

所以老天爷让他踏上这条为官之路，说不定是为了让这贺境心这样的天才，到她该去的地方。</p>

“不可以哦。”贺境心的手，回握住宋钺的，“并不是换做任何人都可以。”</p>

宋钺对她的判断很对，当初的贺境心可以利用一切，包括她自己。</p>

看起来，她好像无辜被宋钺抓入大理寺监牢，但这个局面，是她精心算计好的。</p>

她就是这样的人。</p>

甚至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p>

到现在也依然如此。</p>

她没有办法成为世人眼中的绝对好人，她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套，她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人就是要偿命，做错了事就是要遭到报应，坏人就一定要有恶报。</p>

她曾经看到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她看到了太多黑暗，知道了自己所信奉的原则很可笑，恶人逍遥度日的多了去了，好人早死了还要被唾骂太过软弱。</p>

她对这个世道不抱期待。</p>

“你这个人有一个优点。”贺境心道，“死心眼，一根筋，认准了就绝不回头，谁说都不好使。”</p>

她和宋钺，有太多的不一样。</p>

但其实，他们信奉追求的东西，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p>

“你让我想要试着再相信一次。”</p>

相信这世上还有赤子之心，相信这世道还没有黑透，还有救。</p>

“所以，你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替代的。”她说。</p>

宋钺愣愣地看着贺境心，他抿唇笑了，垂下的眼睫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心口鼓胀的厉害，一声一声的心跳，激荡出一阵阵回响。</p>

“真的吗？”他轻声喃喃。</p>

这一路走来，一直被贬，好不容易被调到了阳直县，他以为自己能够受到重用，可最后他才明白，他只是被选中的一把刀而已，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只是因为恰巧合适。</p>

曾经少年，意气风发，势要当一个好官，他许下凌云志，他科考很顺利，从未受到任何阻碍，他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是天纵奇才，他最终三元及第，成了状元郎。</p>

他以为这是他为官的起点，接下来仍然会一帆风顺，毕竟他有才华啊。</p>

可是事实却是，状元已经是他的最高点。</p>

他被打发去大理寺，成了大理寺丞，一个微末小官，坐冷板凳，他不会断案，不懂刑侦，他被放置在完全不适合他的位置蹉跎。</p>

后来，他遇到了贺境心，他升官了，变成了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多少人羡慕，可惜还没有焐热就被贬了，之后一路辗转，从长安到了洛阳，再从洛阳到了青州永昌县，再到并州阳直县，如今又要被贬到大晋用来流放犯人的端州去。</p>

他接受了自己平庸的现实，会读书又如何，会读书并不代表着会做官，他努力想要做好，可是他好像怎么都做不好……</p>

他不敢和贺境心说这些，他害怕看到贺境心失望的眼神。他不够强大，他多渴望自己变得非常厉害，可以干脆利落的解决所有问题，可以永远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p>

可事实上他做不到，一路走来，是贺境心在支撑着他。</p>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宋钺的头顶。</p>

“真的哦。”他听到贺境心这么说。</p>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p>

“宋钺，别怀疑自己。”她揉了揉他的发顶，“你很好。”</p>

宋钺头低的更低了，“真的吗？”</p>

“真的哦。”</p>

“没有谁规定，你一定要非常厉害，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宋钺，前路还长，我们一起走。”贺境心说。</p>

宋钺抬起头看向贺境心。</p>

贺境心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温暖的笑意。</p>

眼前这个人，如今也才是二十一岁，如他这般大的，很多人还在考取功名的路上奔波，但他已经走过了这么多的地方。</p>

他一直在成长，她看得到他的努力，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却始终没有退缩。</p>

他在往前走啊。</p>

“好。”他说，“一起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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